進了這天牢以後天每亮一次花妖兒就在牆上劃上一痕,到今天已經是第二十三次在牆上留下痕跡。近一個多月的時間她就像是被人遺忘了一般,康正帝沒找她,皇後沒找她,季暘也沒有來找過她。


    好在雖然是進了天牢可是床鋪、妝奩,甚至是小小的書桌都是應有盡有,到也讓這窄小的牢房看上去不那麽空曠了。


    花妖兒每天所要做的不過就是在太陽升起的時候站在那個小小的窗戶下麵抬頭望望天,在正午時分又陽光灑下來時曬曬太陽,大夫曾說過這樣對胎兒的發育最有好處。無聊的時候便唱唱歌,坐的久了就在這小小的牢房裏麵走上一圈,胎兒大了動的越發厲害,這麽久了季恒還沒有感受過呢,孩子在肚子裏麵伸拳踢腿的感覺。每一天每一天就這麽孤獨卻平靜的過著,等來黑夜又望著黎明。


    難道她不期盼出去嗎?或者說她不希望能有人來救她嗎?


    她當然希望。


    就算心態再好,多麽有耐心的一次一次鼓勵著自己,可是這個天牢到底是太冷清了,安靜得連一個蟑螂老鼠都舍不得爬過。


    “孩子乖啊,爹爹現在在做大事呢,有娘親陪著你,我們一起等爹爹好不好?”花妖兒又一次安撫著肚子裏麵鬧騰得厲害的胎兒,柔和的目光停留在自己已經隆得很大的肚子上麵。


    “孩子,你說爹爹會在什麽時候出現在我們的麵前呢?嗬嗬,我想他現在一定很著急吧,孩子我們給你的爹爹祈禱好不好?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好嗎?”


    “吃飯了!”這諾大的天牢就像是隻有這一個獄卒一般,他總是定時出現送來飯菜,又定時出現拿走空碗。這一次他轉身的時候瞥了花妖兒一眼,搖了搖頭離開了。這麽溫和淡雅的一個人兒,就要被推上那千軍萬馬之前,她可還能活著在下一個天亮時分刻下一道淺淺的劃痕?


    花妖兒且不管那獄卒在想些什麽,正經吃飯要緊,她的肚子裏麵可還有寶貝在等著呢。


    隻要等待,就一定會心想事成,她這麽期盼著。


    哐當——


    花妖兒終於在第二十三天的下午聽到了另外一種聲音,鐵門被推開的聲音在這個安靜的天牢裏麵顯得甚為沉重而詭異。逆光而站,她能看到有一個人影正慢慢走來。


    “清靈公主。”花妖兒的聲音裏麵有著掩飾不住的驚訝,她想過第一個來找她的人可能會是康正帝,可能會是皇後,也可能會是季恒,或者其他認識的人,她卻偏偏沒有想過會是清靈公主。在她的記憶裏麵雖然清靈公主對她並不像對其他人那般生冷卻也談不上親密,而且總打總的算下來她們見麵、相處也不過四次罷了,她怎麽會來呢?


    “你在這兒還好嗎?”清靈公主定定地站在一步開外,或許是清冷慣了,饒是關切的問話也含著擋不住的疏離,似乎較之以前更甚了。


    “我很好,謝謝你來看我。”


    清靈公主點了點頭,沉默了片刻後又道:“你得肚子比上次在太後過世慈寧宮中一別又大了不少,幾個月了?”


    “給太後娘娘送靈已經是兩個多月以前的事情了,變化自然是不少,謝謝公主惦記,如今正好六個月零二十天。”花妖兒淺淺道謝。


    “真快啊,如今你的孩子都快要出世了,我想你一定會是一個好母親,就跟他一樣。”


    “她?”是誰?


    清靈公主並沒有會帶花妖兒的疑問,目光悠長盯著花妖兒的臉像是在看著別人一般,她歎了一口氣道:“妖兒我給你說個故事好不好?”


    故事?好像在這皇宮裏麵的每個人都有著一個故事,譬如季顯、譬如季暘、譬如季恒,譬如康正帝、譬如玉貴妃、譬如皇後,現在又到了清靈公主說她所知道的那一部分的時候了嗎?


    “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久的我都不知道是真是假……”清靈公主又舒了一口氣。[.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那是一個冬天,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我出生了,給我接生的是一個鄉野農婦,而我的母親遍體鱗傷,至於我的父親,嗬,大概他那時候正沉浸在恐慌之中吧。因為我的母親並不愛我的父親,或許連恨也舍不得給他一點吧。


    他們認識的時候正是江南三月草長鶯飛、花紅柳綠的浪漫時光,隻可惜郎有情妾無意,我的母親愛著的另有他人,那個人是我父親的生死之交。


    我的父親為了得到我的母親支開了母親的情郎,利用別人替他與敵人廝殺的時候,我的父親逼迫我的母親占了她的清白,直到我的母親懷上了我。她將她囚禁在他的身邊,就像是一直籠中雀,一隻手腳都覆上了千斤鎖的籠中雀。


    後來一個嬤嬤盯著殺頭的危險打開了鎖放走了我的母親,沒錯那個嬤嬤死了,腰斬。


    我的母親逃啊逃,逃啊逃,逃到了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或許是我們母女命不該絕,在她生產之際一個農婦發現了她,就在那茫茫雪原裏麵生下了我,她幾乎死去。


    一個月後我的父親找到了這個村莊,找到了我的母親和還是嬰兒的我,原本我的母親她可以逃走的,隻要扔下我,一個月,多遠的地方還不能去嗎?可是她沒有,因為她是我的母親。


    進宮後母親以死相逼不允許說我是他倆的孩子,可我的存在是事實,父親總算是妥協了一次,我的掛名母親是一個不得寵的貴人,已經難產而死。


    就這樣我作為清靈公主在有父親、有母親的歲月裏麵度過了我沒見過,卻於我是此生最圓滿的一年時光。


    一年後母親的情郎終於回來了,他回來的第一件事是詢問我母親的下落,嗬嗬,諷刺的是我那個霸道、不可一世的父親也有怕的人呢,而這個人便是我母親的情郎。


    我不知道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些什麽,總之又過了兩年後我的母親終於離開了,而我留了下來。我至今仍然記得,我的母親離開時那連眼淚都已幹涸的悲傷。


    可我知道,我道出生其實是一個錯。


    我的父親很疼我,大抵是因為我的母親吧,隻可惜隨著我慢慢長大,我卻跟我的母親並不相似,倒是像極了我的父親,許是因此他來見我的次數越來越少,又或許他已經有了新的喜歡的東西,譬如唯舞獨尊,真真正正的唯舞獨尊。


    當我的父親不再出現時我的母親又一次來到我的生命之中,雖然他每一次都是趁我睡著的時候,但其實我怎麽不知道?我可是日日夜夜都盼著她能來看我。


    跟以前不同,這時候的她身邊已經有了一個英氣威武的男子,我知道那是她的情郎,看得出他們十分的相愛,盡管我的母親生下了一個不屬於他的孩子,卻絲毫不影響他對我母親的關心還有疼愛。


    又過了兩年她們終於結婚了,在打敗狼鄴,得勝回朝以後,我的父親給我的母親和她的情郎賜了婚,詔書布滿了天下,那一年我已經六歲。我站在高高的城牆上看著抬著我母親的花轎進了那個男人的家門,那一個除了地位全都搶過我父親的男人在那一天笑得甚為開心。


    可是那一天我哭了。


    那是我字懂事後第一次真正地哭泣,我就這麽突然覺得我的母親真的再也不屬於我了。


    會到宮裏後我給每一道門窗都加了鎖,不知道為什麽我竟然想將我跟她徹底隔絕開來,大抵是那時候孩子心性兒吧。


    她結婚了卻還是時常入夜後來到我的日子外麵,我能聽到她用力推門窗的聲音,以及快天亮了才離開的腳步聲。


    很多個夜晚以後我終於聽到了屋子外麵傳來了低低的抽咽聲。她竟也哭了。


    或許她是察覺到了我刻意的排斥吧,我不知道我在堅持什麽,或許小小的我隻感覺到了我被拋棄了,被我的父親還有母親一起拋棄了。


    後來的幾個月我時常能聽到無在外麵母親的歎氣聲以及他夫君的安慰聲音,現在想想或許我會這麽幼稚的將她擋在外麵不過是幼稚的想或許這樣她才會繼續記著我,關心我、來看看我吧。因為每次她來過以後的第二天我總能在門口看到新鮮的玩意兒,吃的、玩的、甚至是新的衣服還有鞋子,每當這個時候,我是開心的。


    然而不知道從哪天起她卻再沒有來過了,不管我怎麽等怎麽等她再沒有出現過,就算我將那些鎖都拆了下來她就是再沒來過。


    一個月後我知道了原因,她懷孕了,是她跟她夫君的孩子。


    當時我就想在她肚子裏麵的孩子跟我是不同的,我生兒為錯,而那個不知道是男是女的胎兒還未出生就已經收到了全天下人的祝福,當人,除了我的父親還有我。因為那天晚上我的父親第一次對我說:你得出生就是一個錯,你的母親再不會來了!


    是啊,我的母親已經有了她期待的孩子,那麽對我的這一點可憐的施舍也終於走到了盡頭,所以她不會再來了,不會再來看我這個帶給她恥辱的女兒。


    於是那時候我想,我恨他(她)那個出現在我母親肚子裏麵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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