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話說的,是個女子你叔叔就要。”為玉給她理了理被褥,臉上都是擠出幾絲打趣的笑意。


    丁家瑜思忖小許,“一開始很不好,叔叔是入贅去丁家。”


    嗯,丁家商號在北地一直小有名氣,能被丁家選中給獨女做贅婿,丁如故定然大費周章,亦或者,丁家當時就是想要保住他。


    當初她雖小,事情記得模糊,也能感受得到,寧家在北地十郡百姓心中神一樣的地位。


    丁如故自己殫心竭慮進入丁家可能性很小,寧家不怕死幫忙收留可能性為真。


    “雖是一個姓,到底不受待見,他年輕時候模樣很好,不管做事再出色,明裏暗裏都被罵小白臉。”


    嗯,看來隱姓埋名的很成功,丁如故也算是忍辱負重了。


    寧家傾覆,白家也備受牽連。


    “嬸嬸本就身子骨不好,生了孩子後,身子骨一落千丈,妹妹三歲時就撒手人寰了,叔叔很傷心,叔叔就在丁家侍奉著丁家長輩,還有女兒,慢慢地解決了丁家商號很多弊端,各處漸漸對他認可。”


    丁家是把商號都給了丁如故,那就是默許,是認定寧家無罪,願意傾其所有幫襯平反,或者報複,還有複仇……


    “我父母死了,被親戚們嫌棄,東家養我三兩日,西家賞我幾口飯,叔叔回家修葺祖墳時,得知了我的遭遇很是同情,正巧他的閨女在家裏也想有個人陪著,就將我收養了。”


    “也沒將我當作丫鬟,反而讓人都稱我為表姑娘,他閨女有的,我也有,後麵他女兒……”丁瑕瑜頓了頓,似不忍繼續說下去,“他也有些力不從心,就讓我幫著處置了商號的事。”


    也就是說,你們二人花了十多年,把整個丁家據為己有了。


    所以,你也是寧家黨羽之一嗎?


    還是說,你是別的什麽人。


    丁如故到底是誰,為玉很清楚。


    丁如故是聰明人,就應該明白,京城保不齊有人認識他,這種時候頂著風險都要來找丁瑕瑜。


    為玉心中隱隱有了些猜測,可依舊覺得珠子一盤落在麵前,還缺一根繩子串聯起來。


    “叔叔很好。”丁瑕瑜淡聲說。


    為玉看她鬆下去的眼皮,為她扯了扯被褥,丁瑕瑜自己就滑了進去,徹底睡下去之前,迷迷糊糊嘀咕一句,“這幾日你去陪著謝汀蘭吧,等著她下葬後,再來陪我。”


    聲音愈發小得很,隱隱還說了什麽,咕噥噥的,聽不真切。


    為玉起身,過了眼丁如故送來的人,兩個丫鬟,四個婆子,兩個小廝。


    碧溪,月溪,姚媛,還有她被留下來,其餘的人,都被請出了院子。


    為玉含笑瞧著領頭的蘭婆子,“蘭媽媽好,我是個年輕的,很多照顧人的地方做得不大好,你們應該都是陪著丁姑娘長大的,還請對我們三個笨的海涵些。”


    蘭婆子是丁如故身邊的人,眸子瞧著就是個睿智的,當即就說:“咱們並不是姑娘貼身用的人,都是老爺指派來的,鄉下粗鄙地方來的,侯府門第森嚴,還請為玉姑娘多多指教。”


    “指教是折煞我了,這幾日我得去前忙忙活,這裏就交給蘭媽媽了,順安院要什麽都有,若缺了什麽,叫人去找二少夫人就是。”


    “老爺吩咐了,不要給侯府添麻煩,能用銀子處置的事,都不必驚擾侯府。”


    又寒暄兩句,為玉就去了前麵。


    望著謝汀蘭的牌位,為玉無聲歎氣,跪坐在火盆邊給她燒著紙錢。


    停靈三日出殯下葬,朱崇升恩賜了誥命夫人的頭銜給謝汀蘭。


    不用猜都知道,是謝春和央求來的。


    京城又是一陣熱鬧。


    巴掌大的四九城,今日看這家熱鬧,明日說那家趣事,後日再添油加醋說說另外人家的風流韻事。


    總歸一波一波的熱鬧趣事中,平陽侯府的事漸漸被人鮮少掛在嘴上。


    雖謝汀蘭死了,到底因著盼哥兒,兩家人依舊還有往來。


    眼瞅著入秋了,京城開始議論今年的冬獵了。


    冬獵年年有,今年的安排卻交給了嫻皇貴妃,因為皇後娘娘說是已經不行了,閉眼就是今年的事了。


    皇室的事總是有人喜歡議論的。


    鄒氏也不例外,正和回來的夫君張睿澤說,“謝家在京城地位愈發的高,現在也不把咱們侯府放在眼中,我讓人去接盼哥兒回來小住兩三日,國公府門房居然直接把人轟出來的……”


    張睿澤在屏風後換著衣裳,“最近秋涼了,盼哥兒若是風寒折騰他,又折騰咱們,你想要見,就遞帖子去國公府看就是。”


    說著,他叫了隨從進來,讓給國公府送帖子,明日過去看看孫兒,從屏風後走了出來,“把安哥兒叫來,還有他娘一並叫來。”


    鄒氏在給張睿澤剝核桃外麵的苦皮衣,“侯爺這話說的,說到底盼哥兒是咱們侯府的血脈,以後是要繼承爵位的,這若是不和咱們親就罷了,要是國公府教唆她怨恨咱們,以後怎麽得了、”


    “就你說出的這話,難怪汀蘭遺言讓謝家養盼哥兒。”張睿澤鼻尖冷哼了一聲。


    鄒氏心虛了下,“可他們也不該……”


    “不該的事你做的太多了,人家隻不過對你做了一兩件,還不是對你,你身邊的幾個婆子個個沒規矩,怕是說了人家不愛聽的,自討沒趣。”


    張睿澤接過丫鬟遞來的茶盞,瞧著鄒氏,“這兩個月家裏如何?”


    鄒氏將剝好的一碟子核桃仁端起,遞到張睿澤跟前,“能如何,最能哭的不在了,安寧得很。”


    她當然知道張睿澤要聽什麽,偏偏不讓他如意,就要說點她想說的.


    “我在給你兒子重新物色續弦,雖說按照規矩一年後方可以重新迎親,可好媳婦不是說有就能找來的,得慢慢相看,你那兒子,一點麵子都不給我。”


    “好吧,這就算了,還有丁瑕瑜,我讓她去好好關切關切世子,她呢,倒是去了一次,不知幹了什麽,把世子氣地頭疼!”


    “還有你娘,整日都在說我找事做,這些事我不做,以後誰來做?”


    張睿澤開始蹙眉。


    第141章


    發妻過世丈夫理應守孝期一年,現在開始找續弦,是要毀了張爭鳴的名聲嗎?


    張爭鳴不配合,居然就去攛掇丁瑕瑜接近張爭鳴。


    丁瑕瑜是留在侯府養身體的,她這次回來,就是想著當麵再給人姑娘說個謝和對不住,以後有什麽能互相幫襯上的直管開口。


    “侯爺。”鄒氏身子一轉,和張睿澤對坐著,“安哥兒可是咱們侯府的嫡長孫,以後侯府的重擔肯定是他扛著,現在被謝雙、萬柳帶的一點規矩都沒有。”


    說著這事兒,鄒氏直氣得捶胸頓足。


    “帶著安哥兒逃學還去郊外玩,萬柳呢,整日給安哥兒東家長李家短的,安哥兒的課業我看著退步許多,字醜的離譜,這,這以後我死了,怎麽去見爭流啊。”


    張睿澤隻是靜靜聽著,隨便鄒氏碎碎念,隻等到外麵說趙茹慧來了,才拿著帕子擦擦嘴,“別多禮了,坐下說。”


    趙茹慧可不敢不規矩,乖乖行禮後,才說:“安哥兒去放風箏了,我派人去找了。”


    鄒氏當即沒好氣,“不讀書放風箏,磕著摔著了,你是要我張家絕後嗎?”


    趙茹慧小心翼翼說:“安哥兒今日的功課都做完了,再則他這段時間跟著謝遊動彈著,個頭冒上去不少,兒媳就覺得——”


    “覺得什麽,安哥兒先是我侯府的血脈,才是你兒子。”鄒氏不敢和張睿澤發火,對著這個無依無靠的兒媳婦還是非常敢欺壓的,“還是說,你覺得謝汀蘭死了,侯府的後宅,就是你說的算了?”


    趙茹慧立刻要跪下,張睿澤拍桌,“好好地,你說茹慧做什麽?”他頓了頓,“謝遊是個厲害少年,安哥兒能和他打好關係,以後也是有了自己人脈,男孩子懂點拳腳挺好,強身健體又能自保。”


    鄒氏氣得抿嘴,趙茹慧不敢落座。


    這時候安哥兒笑聲傳了進來,“祖父!”他跑了進來,張開手撲倒張睿澤身上。


    “咱們安哥兒長高了!”張睿澤很喜歡這個酷似小兒子的娃娃,將他抱起來舉起了舉放下,捏了捏他胳膊,“還長壯了,又學會什麽了?”


    安哥兒眉眼彎彎,“我會騎馬了,還有蹴鞠、鞠丸、釣魚、爬樹……”一股腦說了很多,“射箭氣力不夠,謝遊讓我每天舉石頭呢,對了,我在學我爹爹的草書,可是都說醜,祖父你和他們不一樣對不對?”


    張睿澤:……


    是真的很醜,私塾的夫子也給他送信了,讓安哥兒好好寫自個的風韻。


    “滿頭汗水,哪裏去了?”趙茹慧問。


    兒子想要學父親的字,她這個母親自然不會阻止的。


    誰一開始字就好的?


    “為玉姑姑陪我放風箏呢!”安哥兒指著門外,笑嘻嘻說。


    張睿澤看著安哥兒,“你老師過年會來京城述職,算著也就還有三四個月的時間,你可想去北地見見世麵?到時候跟著你老師回來過年?”


    鄒氏當即啊了一聲,“北地?”


    趙茹慧也愣住,“父親,北地聽說還亂著呢,現在還有個寧家案,安哥兒還小呢……”


    她原以為侯府不會追究安哥兒讓丁瑕瑜沒了孩子。


    現在看來,還是她想多了。


    北地……


    她也算是在西邊戰場長大的,深知邊疆的日子,前一刻風和日麗,後一刻風雨欲來,滿城腥風血雨!


    “我願意!”安哥兒主動說。


    他聽謝遊說著北地風光,早就想去了,而且能夠跟著謝雙,肯定比京城學的東西還要多很多。


    張睿澤摸了摸他腦袋,和兩個抗議的人說,“我其實一開始覺得謝雙對安哥兒的教導,無非就是安排兩個人來,他偶爾想起來寒暄幾句,再讓謝家幫襯著就差不多了。”


    “倒是給我寫了許多信,是真的很想教導謝雙,他這個人很厲害,安哥兒跟著他定然能夠成為人中龍鳳。”


    又看著鄒氏,“謝雙還能護不住安哥兒,你也說了,安哥兒是嫡長孫,那麽,就應該多出去看看世麵,讓他看清楚日後,他到底想走什麽樣的路。”


    頓了頓,又看向趙茹慧,“你是擔憂丁家會對安哥兒做什麽嗎?”


    趙茹慧擔心的就是這個。


    若是沒出丁瑕瑜這事兒之前,謝雙說動了張睿澤要把安哥兒要走,她大約就認了。


    隻是現在,不能,萬萬不能……


    “若丁家敢,那麽,他們丁家商號上下都不用活著,且丁瑕瑜一直都不想要腹中的孩子,這件事,我都知道。”


    張睿澤盯著安哥兒,“這也是給你的懲罰,離開家,去邊塞,去麵對你自己的責任,你弟弟的身體,以後是隻能富貴養著,所以,重擔都在你身上,知道嗎?”


    安哥兒:“祖父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弟弟,不會讓侯府在我手裏走下坡路,我會去和丁家好好相處,會跟著老師好好學東西,絕對不給平陽侯府丟人。”


    張睿澤很滿意,“那就去收拾收拾,過幾日跟著我一起走,我送你半程,你老師親自來接你。”


    “那、那我去給老師準備點見麵禮。”安哥兒有點激動,轉身就跑了出去。


    為玉拿著風箏站在門口,把裏麵的話聽得清楚。


    “為玉姑姑,你知道老師喜歡什麽嗎?”


    為玉搖搖頭,又說:“你林叔叔和我說過,你老師身邊有隻貓兒,不然你討好討好這貓兒?”


    安哥兒鼓起腮幫子思考,“那你帶我去找謝三舅舅,他肯定知道老師需要什麽。”


    為玉被他拉著下台階,“安哥兒,咱們派人去給你三舅舅傳話問問吧,你看,這天要下雨了。”


    安哥兒:“不,我要自己去,這叫誠意、”


    他抓著為玉跑了出去,“祖父一般就回來五日就走,老師不是一般人,要的東西肯定不好找,我現在就要開始準備!”


    “你有銀子嗎?”為玉打趣,“你老師要的東西,怕是貴得很呢。”


    安哥兒:“三舅舅有!”


    為玉噗嗤一笑。


    “走走走,順道再去看看安哥兒,他現在都會爬了!都會要我抱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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