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上崗考試要“動真格兒”的,分局已經定下各單位的下崗率,一定要打破鐵飯碗。各單位從上到下都大力宣傳,教育室給出複習範圍,無非是一些常用規章和理論知識。車間、車隊學習會上領導也講了,考試題不會太難,但是也不會太簡單。因為要決定下崗人員,所以必須禁止作弊。段長親自抓這項工作,並做出明確要求,以後逢考必真,堅決禁止抄襲。段部樓門前大路上掛著一幅幅橫幅標語“競爭上崗,公平公開”“人不敬崗,崗不留人”“大力弘揚敬業愛崗的企業精神”“堅決推行競爭上崗機製,調動職工積極性。”處處顯示出要動“真格兒”的競爭氣氛。


    考試對於接班的、當兵回來的“土八路”“大老粗”來說比較難,他們念的書少,往往是心裏明白也會說,就是寫不出來,一見書就頭大;對於中專生、技校生來說並不算難事,隻要耐住性子用心背,用不了半個月,都能背下來,對於平時沒事兒就背書的程亮來說更是小菜一碟兒。這天晚上,他把對象送回家回到宿舍,看到卿寶躺在床上,理論書蓋在臉上,一動不動。他輕輕走過去,正準備拿開他的書,卿寶卻一下子拿下書,睜眼問:“想幹啥?”程亮笑道:“在想啥哩?還是睡著了?也不怕進來個女人把你強奸了?”卿寶笑道:“太——庸俗了吧?這也是談對象的人說的話?”程亮笑了,說道:“因為你是‘情種’嘛,‘情種’也知道看書啦?”“不看不行呀,要下崗哩!”卿寶拿著書,看了兩行,問程亮:“哎,程亮,你說要是考試不及格了,真的會下崗?”“真的,這回看來是真的。你沒看見電視上說的,現在新總理上任,全國都在搞競爭上崗。”“那要是下崗了,幹啥?”“幹啥,待在家裏唄。”“不給開工資了?”“那當然。”“那樣也好,自由了沒人管了!”“自由了?不給你發工資你吃啥喝啥?”“幹個別的也照樣能掙錢。”“下崗了,你會幹啥?”“跟張軍傳銷去。”“傳銷現在都不讓搞了,違——法了!”“傳銷也違法了?”“你這‘情種’啊,一天到晚不讀書不看報,啥——也不知道!”“那是,那是,我怎麽能有你積極上進呢!”卿寶笑著說。


    程亮洗漱完躺進被窩,拿出規章書看,卿寶仍在背書。屋裏靜悄悄的,屋外也靜悄悄的,沒有風聲,也聽不見人聲,偶爾傳來一聲風笛響。程亮忽然抬起頭問卿寶:“唉,你去找你那位護士了沒?”卿寶嘟囔著說:“找護士幹啥?我又沒得病,得病也是找醫生的。”程亮見他頭也不抬,表情平靜,也就不再問了。卿寶背了一會兒書,卻怎麽也看不進去了,他放下書,頭仰上望著屋頂發呆。屋頂的塗料已經陳舊發黃,形成各種彎彎曲曲毫無規律或顯或淡的線條,構成各種奇形怪狀的圖案。卿寶盯著看了一會兒,竟看出了一個女人的臉形,秀眼含情,好像在看著自己,像誰呢?卻怎麽也看不出像誰,也就不再看了。他看到程亮在看書,想問他什麽又不好意思開口。又背了一會兒書,他終於開口:“程亮,問你一個問題。”程亮說:“嗯,問唄,還不好意思啦?”卿寶邊想邊問:“你說一個男的給一個女的打電話,她家人總說她不在家是不是說明她不願意了?那麽這個男的應該怎麽辦?”程亮笑著說:“‘情種’也遇到難題啦?”卿寶說:“不是我,是一個男的,我是給你出一個考試題,看你能有什麽高招兒。”程亮笑笑說:“考我——啊?這個問題不難,這說明那個女的可能不願意了,也可能是二人有什麽誤會,或是吵嘴生氣了,也可能是沒有什麽原因,就是女的想考驗男的。”卿寶說:“嗯,分析的比較全麵,八十分。”“才八十分?你說說還有什麽可能?”“當然有啦!不過現在不能說,你先說說那麽這個男的應該咋辦?”“咋辦?很簡單,如果這個男的也生氣了不願意了,那倆人就拜拜了;如果這個男的還想和她談,就繼續給她打電話,還可以給她單位打電話,也可以直接去找她。”“如果她說這一段時間太忙,咋辦?”“那就再過一段時間再找她,追女孩要有恒心,隻要有一片真心,早晚會感動她的心。”“好,你說的很好。”“八十五分。”“才八十五分?你還有什麽高招?”卿寶卻笑著說:“明——天再告訴你,睡覺——!”說完,他就鑽進被窩睡覺了,可是他卻翻騰了好一陣子,才安靜下來。


    第二天早上,卿寶還沒睡夠,程亮就喊他去學習。卿寶揉揉眼歪頭還想睡,程亮卻要掀他被子說:“別賴床啦!再睡頭就睡扁啦!”他就坐起來穿衣穿鞋。他倆來到車隊,已經有不少人來了,羅師傅也來了。有人問正在記名字的劉書記:“劉書記,今年的上崗考試在哪兒考?”“在教育室考,單人單桌,到時候段長親自監考,這回可是‘真刀真槍’的。”旁邊一個人說:“這回要動真的。”另一個人說:“這回要上法庭了。”一位老師傅說:“完蛋了!這回是死定了!”劉書記說:“不好好看書肯定是不行的。”一個大個子問:“咱車間的下崗率是多少?”“全段的下崗率是百分之三,這回對機關、後勤、整備、多經影響比較大,他們要下崗分流一部分人。一線車間的下崗率很低,但是也有。考試不及格的有一次補考機會,補考不及格的可能會下崗。”一位老師傅說:“這不是要整這些老工人嘛!”劉書記說:“也不能這麽說,現在全國都在搞競爭上崗,這也是促進業務學習提高職工積極性的一種手段。”一位師傅說:“光扣錢不發錢,該發的不發,該給的不給,還能有多高的積極性?”“要是月月發錢積極性肯定高!”另一位老師傅說:“都開了一輩子車了,頭發都開白了,還能背下那些大道理?我一輩子隻知道車間規定,車間規定厲害,‘縣官兒不如現管’。”後麵一位老師傅狠狠地說:“誰讓老子下崗,老子去他家吃飯去!”劉書記應該是聽見這句話了,他裝作沒聽見,抬起頭用筆敲敲桌子大聲說道:“好啦,大家不要說啦,聽我說兩句。這事兒上麵要求很嚴、任務很重,但是在具體操作上我覺著還是要根據實際情況來定的,咱們一線人員本來就比較緊張,該照顧的也不會不照顧的。但是,我勸大家沒事兒了一定要看看書,都是一些常用規章理論,以前也考過,考試時最起碼得寫出來。”下麵的議論聲小了很多,劉書記繼續講:“多學習業務知識對咱隻有好處沒有壞處,以前出的事兒不都是因為不懂規章,不會處理機車故障造成的?咱是開火車的,卻對火車一知半解,對行車糊裏糊塗,那能不出事?路上正跑著,出一個故障,大家慌得直撒手,頭都蒙了,為啥?要是一看就知道咋回事兒知道咋處理還能手忙腳亂嗎?飯吃飽了肚子不慌,業務學好了心不慌,藝高人膽大,對不對?競爭上崗的目的還是促進大家的業務技能,保證安全才能保證效益!至於說非得讓誰下崗嘛,一般也不會。這次主要是針對二線針對機關的,他們爭得才厲害哩!”


    學習結束,卿寶、程亮和羅師傅去外邊吃飯。羅師傅問:“你倆書背的咋樣了?”卿寶說:“還沒咋背哩。”羅師傅說:“你們年輕人腦瓜子好使,又是技校生,背書沒問題,這回是坑住這些老工人了,到時候還得靠你倆哩。”卿寶說:“到時候不讓抄。”“球!說是那樣說,都不讓抄,老工人都不會都不及格都讓下崗?”“那是。”羅師傅問:“小程,現在和對象談得咋樣了?”程亮笑道:“正在進行。”羅師傅又問卿寶:“你和那位小護士咋樣了?”卿寶低聲說了句什麽誰也沒聽見,他問程亮:“今天遇見師傅了,還不表示表示?”程亮說:“那——當然!”羅師傅忙說:“不用,不用!”吃飯的時候聽到的也是有關競爭上崗的話題。程亮快快吃完就去付錢,羅師傅要去付錢被程亮拉回坐下,卿寶說:“師傅,你就坐下慢慢吃吧,請個早餐算啥嘛!”程亮說:“不好意思,我有點兒事兒要先走了,你倆慢慢吃。”羅師傅問:“去找‘媳婦兒’?”程亮得意地笑著說:“是——的!先走啦。”羅師傅說:“好。”程亮走後,羅師傅問卿寶:“和對象吹了?”卿寶小聲說:“嗯——可能吧,不知道。”羅師傅說:“沒事兒!回去讓你嫂子再給你瞅個好的!回頭見‘楊大吹’了我得說說他,看他介紹的人吧,這麽瀟灑的小夥兒還看不上,還想找啥樣的?”卿寶笑笑,沒說話。吃完飯,羅師傅去買菜,讓他去家裏吃飯,他不好意思,說:“不去了吧,回去要背書哩!”羅師傅就說:“那好吧,你好好背吧,到時候指望你哩!”羅師傅走了。卿寶一個人往回走,他邊走邊想,今天幹什麽呢?打個電話吧,他又搖搖頭。他實在想不明白,過年前蘇彩虹對他還好好的,過了年卻不願再見他了,自己做錯什麽啦?過年沒去她家?不會吧?這才剛開始,還沒到那一步的吧?她不會是因為這個原因的,那又是因為什麽呢?本來他就沒看上蘇彩虹,現在她倒不願意了!那就算了吧,不談就不談!


    卿寶哪裏知道緣故全出在媒人身上。這位楊老板貪吃好喝,他滿想著過年時卿寶再怎麽著也得拿些東西去給他拜年的,誰知道根本就沒去,連請他吃飯都沒有,他心裏就有些生氣了。在和蘇彩虹她爸喝酒的時候就說他以前對卿寶了解不夠,想著他剛上班不會去那種地方,誰知道他卻是個小舞迷,一到漢康就去趕場,這可是個危險信號啊,多少人都栽在舞廳了!楊老板的本意是要難為難為卿寶,讓卿寶去找他說說的,誰知道他戰友一聽這,就說:“這會行?這還能再談?”他戰友一回去就堅決要求蘇彩虹不要再和卿寶處對象,蘇彩虹本來非常願意和卿寶談,但是聽說他經常去漢康舞廳,心裏也七上八下了,也就答應父親不再和卿寶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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