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子毅回到房間後,先是裏裏外外翻查了一遍屋子裏的東西。


    他直覺陸妙然不對,但又說不出哪裏不對。


    疑心並起之下,韓子毅幾乎覺得自己已經暴露了。


    他坐回床邊,伸手拿下頭上的軍帽,又順手掀開枕頭。


    枕頭之下的東西沒有被拿走,但韓子毅還是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這一次去北平,他走的實在太急了。


    走之前又心慌意亂,絲毫沒有想起來枕頭下還壓著這個東西。


    韓子毅在床邊坐了片刻,心下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他起身走向浴室,扭開熱水龍頭後,便開始脫衣服。


    熱氣蒸騰之間,韓子毅低頭看向自己消瘦的身體。


    他大腿上的淤青還沒有散去,甚至還有些愈演愈烈的架勢。


    它們像是一塊惡瘢似得趴在他身上,拚命提醒著他,他已經不再是個健全的人了。


    韓子毅坐進水裏笑了一聲,對於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他已經很難樂觀。


    片刻後,他又仰頭將自己的腦袋沉進水裏,心下想著種種應對之策。


    他和他的身體已然是窮途末路了,即便被發現,眼下也不過是魚死網破。


    這些日子他送出去的消息不少,隻要臨死之前能徹底除掉陸洺舒。


    那麽他的理想主義,也算是得到了圓滿吧。


    隻是龍椿......


    算了,她那樣的人,即便沒有自己,也會好好生活下去的吧。


    韓子毅在水中笑了起來,這笑容幾近病態,隱隱有種向死而生的快意。


    洗完澡後,韓子毅換好居家的衣服。


    他走出房間,一手摸著自己腦袋上已經結痂的那一塊頭皮,一手裝好了別在後腰的槍。


    陸妙然坐在餐桌邊,一如往常的對著小紅樓的鹽焗鴨食指大動。


    她見韓子毅來了,便笑道:“你回來之前我都沒讓人管過你房間,今天才讓小蘭去打掃了一下,不髒吧?”


    韓子毅僵硬一瞬,卻仍是笑著往前走,


    “不髒,你不說我還沒發現”


    陸妙然推開自己身邊的餐椅,讓韓子毅落坐,又笑道。


    “過年這兩天爸爸每天都帶人來家裏,不是坐著抽煙就是推麻將,小蘭忙的團團轉,我看她事情多,就不好意思再使喚她了嘛!”


    韓子毅挑眉輕笑:“那小蘭謝謝你了沒有?”


    “小蘭哪有空啊?好不容易熬到爸爸上班,她昨天才閑下來的,還要給你打掃房間”


    陸妙然一邊說著,一邊夾了一塊鴨肉給韓子毅。


    “呐,小蘭剛熱了一下,你要不要醬?”


    韓子毅搖頭,他看著陸妙然神態自若的模樣和一如往常的笑容,不覺有些猶疑。


    她是沒有發現自己的破綻,還是已經發現了,卻不願意和他當麵對質?


    韓子毅看了陸妙然很久,卻一無所獲。


    他一直都是敏感的人,對於從前的陸妙然,他幾乎一眼就能將她看透。


    可今天的陸妙然......卻好似被霧氣籠罩住了。


    兩人心照不宣的吃完了這一頓晚飯。


    席間的陸妙然言笑晏晏,應對自如,幾乎沒有破綻。


    韓子毅亦不動聲色的接應著她,於幽暗裏思考著前因後果。


    ......


    龍椿在孟宅裏窩了半個月之後,感覺自己恢複了一些元氣。


    這一年的除夕太傷,眼下她的人是緩過來了,可心裏卻一直苦悶不堪。


    今天早起,五點一刻。


    她默不作聲的綁上了小米買來的沙袋,就出門跑步去了。


    龍椿大約隻跑了二十裏,就已經累得氣喘如牛,渾身是汗。


    她一邊覺得自己體力下滑的太厲害,一邊又環顧著四際的野地風景,心裏莫名鬆快了一些。


    旭日初升,漫無邊際的黃土地上吹著曠野的風。


    這風冷到極點,卻又帶著一種冬日特有的雪氣,涼涼的,十分提神。


    龍椿想,這風大約是來自某座大雪山,跨越千裏才吹到她身邊的。


    她兀自站了一會兒,等喘勻了氣後,便一屁股坐到了草灘上。


    龍椿抬手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之後,她便歇斯底裏的對眼前的荒地喊了兩嗓子。


    及至這兩嗓子喊完,龍椿才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


    從除夕到現在,她心裏堵的快要死了。


    可她又說不出來,喊不出來,於是便隻能一根接一根的抽煙,一滴接一滴的掉眼淚。


    日出之下,龍椿一直坐在草灘上喊了半個小時。


    直到最後嗓子啞的要咯血了,她才徹底歇了氣,軟著身子倒在了地上。


    等一切都發泄完,世界又重歸寂靜。


    龍椿躺平在地,後知後覺的想起了一個問題。


    “......我是從哪兒跑過來的?”


    龍椿迷路了。


    她記得自己是從城門樓子下麵跑出來的。


    然後又跑過了一片農地,之後是野地,最後是草灘。


    可眼下她已經跑過四片草灘了,卻仍不見來時路上的農地野地和城門樓子。


    龍椿停下腳步,解了腿上的沙袋。


    她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大太陽,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她今年都三十了......


    那怎麽還能......


    這也太.....


    龍椿累得蹲在地上捂著臉,一邊覺得丟人,一邊覺得顯眼。


    然而就當她蹲在地上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


    荒無人煙的草灘上突然響起了一陣內燃機的聲音。


    龍椿抬頭,循聲望去。


    隻見一輛破破爛爛的小汽車,正歪歪扭扭的往她這裏開。


    龍椿一拍腦袋,感慨天無絕人之路。


    她趕忙舉起雙手揮動起來,車內的汽車夫顯見也是看見了她。


    不多時,汽車停在了龍椿麵前。


    那汽車夫慌慌張張的,隻喊道。


    “你一個小姑娘家家跑到這裏來幹什麽!快上車!”


    龍椿見這人嘴巴在動,耳邊卻隻聽見模糊幾個字。


    她猶豫了一下,摸了摸自己別在後腰上的短刀,隨即便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上車後,汽車夫一邊發動車子一邊看向龍椿。


    這一看之下,兩人竟都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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