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牆之隔的另一間屋裏,秦蘭花讓林飛鷹把三壯從幾個壯睡覺的廂房裏拉回房。


    她從三壯手裏扣走銀錢後,捂著三壯哇哇大哭的嘴,就喝罵上了。


    “你瞅瞅你,再瞅瞅四壯,不過拿你一個銅子,就哭成這樣,以後還能指望你孝順老娘嗎,再說,你要錢幹啥,家裏說缺你吃還是缺你喝……”


    三壯錢沒保住,反倒讓老娘罵一頓,最後更是被轟出門,揉著紅彤彤的眼睛回了房。


    好在還有兩個比他更慘的哥哥,聽到大壯二壯也沒保住銅子,那麽多銅子都被二嬸收了去,三壯的心情才安慰些。


    大房,林老虎和陳秋蓮也在數銅子,樂寶的六枚單放一邊,不算在內。


    大毛妮和二毛妮跟著爹娘回房,門一關,就把手裏的銅子,遞交給陳秋蓮。


    微弱燈光下,兩個姑娘粗糙的小手掌清晰印在陳秋蓮眼中,看著倆閨女極力隱藏的不舍,她心裏微酸且軟,溫柔把小姐妹倆手合上。


    她小時,最羨慕鄰居家的閨女,每回她娘賣了雞蛋家禽,都會給她一個銅子當零花。


    有了這枚銅子,在貨郎下鄉叫賣時,她都能換上一塊飴糖,或者買上一塊焦脆的麥餅……那是她從不曾得到的,被娘捧在手心裏的疼愛。


    她看著兩個閨女,柔聲道:“這是你們辛苦做活的回報,你們阿奶獎勵你們的,娘有呢,不要你們的。”


    倆姑娘聽見娘不要,心裏就鬆一口氣,轉而好奇問道:“娘,阿奶說的壓驚紅包包是啥,壓著紅包包睡,就能天天做好夢嗎。”


    陳秋蓮看著倆閨女看著樂寶的羨慕模樣,心裏十分複雜。


    婆婆偏心疼愛樂寶她管不住,但她多疼愛自個閨女一些,還是能做到的。


    陳秋蓮看著樂寶身側放著的銅子,扭頭從林老虎手裏又拿走六枚銅子,分給了兩個閨女。


    溫聲道:“娘沒本事,這麽些年都沒攢下銅子,這也是你們阿奶給的,娘給你們補齊,回頭也給你們縫個驅邪包壓在枕頭下,至於枕上它是不是能做好夢,回頭你們試了,告訴娘。”


    大毛妮和二毛妮十分興奮,再三和陳秋蓮確認他們也有驅邪紅包包後,高興撲到娘懷裏開心的直樂。


    倆姑娘把銅子遞給陳秋蓮,道:“那先放娘這兒,等娘縫好了紅包包,再給我們。”


    陳秋蓮含笑接過銅板,道:“快去睡吧,明兒還要起早呐。”


    倆小姑娘聞言,開心回了房。


    林老虎看著媳婦兒這般大方,笑道:“你可不能偏心,咱們四個孩子,仨都有驅邪紅包包,隻有五壯沒人惦記。”


    陳秋蓮看一眼炕裏側睡的憨實的五壯,笑道:“五壯自然也有。”


    說罷,開口催促林老虎:“你去問娘拿布邊布頭,我明兒抽空就能縫了。”


    林老虎聞言,起身去了梁青娥房裏,片刻後,提了好些布邊布頭回來。


    陳秋蓮翻了翻,這還真是布邊布頭,裏麵幾塊大些的瑕疵布塊,也僅夠糊鞋底的。


    她找了找,找到一塊紅底藍花的細棉布料,約摸手掌大小,又找到一塊兩指寬的紅布邊,足有兩尺多長。


    有這麽一塊布邊,足夠縫四個紅包包了。


    陳秋蓮把碎花布頭和紅布邊放一塊,心裏就有了紅包包的模樣。


    次日天不亮,梁青娥再次和林老虎三人推車趕往紅河碼頭。


    他們來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往那仨人擺攤的位置瞧,見那倆公婆沒來,隻有往常見到那個小婦人,並一個從沒見過的年輕婦人後,幾人心裏稍定。


    看來周管事昨兒還是發了怒火,隻不知是再不讓這二人在碼頭擺攤,還是讓他們暫避風頭。


    不管哪個結果,於他們而言,顯然都是好的信號。


    這說明薛家極其注重名聲,往後若還有人想在碼頭耀威揚威作威作福,薛家第一個就不願意。


    他們隻想好好賣湯麵,積攢些銀錢,經此一事,若能從此安穩做生意,自然是大好事。


    幾人卸下東西,仍舊是梁青娥帶著林老虎和葉銀紅架鍋、撿柴、升火、擀麵條……


    林大熊提著桶,心裏打鼓往倉房大院去,生怕因著昨兒的事,周管事給他們小鞋穿,隨便找個借口禁止他們從倉房大院打水。


    好在,看守院門的林老漢一如既往的放他進了門,林老漢態度如常,這讓林大熊稍稍放了心。


    許是昨兒動靜鬧的大,今兒吃飯的力夫們說話聲都小了很多,聲音雖小,內容卻足的很。


    他們把聽來的八卦小聲告訴梁青娥等人。


    “聽說周管事昨兒發了好大的火氣,讓那胡老漢和他家老婆子莫要來了……”


    “聽說如今還來擺攤的小媳婦是他們家去年新娶的填房,哎,這小娘子長得多俊呐,人也靦腆,嫁給他家的賭鬼兒子,那就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偏還不知足,成日裏在外吃喝嫖賭,被人敲燜棍打的起不來身……”


    “聽說如今天天尋醫問藥,倆公婆把賣幾個閨女得來的銀錢都折騰進去了,許是怕這小娘子年輕守不住,這不,還把自個閨女支了來,說是幫襯,其實就是監視呐!”


    “………”


    梁青娥隻聽他們說,並不插話,有這些人八卦,她也知那老漢姓胡,老婆子娘家姓邱,這瘦弱蒼白你小婦人名叫白繡繡,幫襯她生意的是她六姑姐,叫做胡停妮……


    梁青娥聽了一耳朵八卦,空閑間隙也會好奇往對麵瞅一眼,就見那白繡繡忙前忙後,反倒是那聽說來幫襯生意的姑姐,悠哉悠哉坐著喝茶。


    還時不時揚聲厲喝:“繡繡,好好煮你的餛飩端你的碗,莫要與客人眉來眼去,收錢的事兒有我,用不著你操心,怪不得爹娘不放心,讓我看著你……”


    梁青娥收回視線收回視線,心裏忍不住歎息。


    這世間的女子,生在大富大貴之家尚且艱難。


    生在貧寒人家,更是一生都在看運氣。


    運氣好,投胎的父母疼愛孩子,雖粗茶淡飯,好歹也是希望閨女安穩平順一生。


    運氣不好,養大的姑娘和家裏的雞鴨豬狗沒甚區別,都是看容貌身段,待價而沽。


    顯然,這個叫白繡繡的姑娘運氣算不得好,父母作價把她嫁與賭徒當填房,如今年紀輕輕,更是麵對丈夫一輩子癱在炕上的淒涼慘況。


    饒是如此,還不得婆家信任,派個刁鑽姑姐監視自己,語言盡是羞辱刻薄。


    梁青娥有些看不過眼,但見白繡繡自個都不反抗,低眉順眼忙的和陀螺一般,她索性扭開頭去,眼不見心不煩。


    “啊!”


    突然,一聲痛呼乍然響起,就見坐著的年輕婦人捂著胸口,一臉的痛苦。


    “六姐,對不起,沒燙著你吧,我方才有些暈眩,手一時沒端穩,對不起對不起……”


    白繡繡不停道歉,伸手就去扯胡停妮的衣裳。


    胡停妮吃痛,直接甩了一巴掌過去,口裏更是罵罵咧咧。


    白繡繡捂著臉,隻不停道歉,道:“六姐還是快些換身衣裳吧,往日紅梅姐常來碼頭,周管事房裏該是有她的衣裳,六姐多拿些冷水衝衝,若是晚了,衣裳沾著皮肉,那塊肉怕再養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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