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身穿白色錦衣,披著紅色披風的男子,姬紫曦覺得周圍喧囂的人群突然靜謐了下來。


    她的眼裏隻能看見那一人,周圍一切都成了灰白。


    人群中的沈君澤也抬眼看著那個讓他思緒萬千的女子。


    眼神銳利,銀甲覆身,潑墨長發用金冠隨意束了個高馬尾。五官明豔霸氣,她隨意靠坐在白紗軟轎內,神情帶笑,姿態瀟灑。


    比起京城時的她,更多了幾分銳意殺伐。


    在二人的視線之外,一座酒樓之上的窗邊還站著一個青衣男子。


    穆瑞杺看著姬紫曦,瞳孔猛地放大,他不自覺握緊手中茶杯,手指微顫。


    為何,明明是一個人,前後差距竟這般的大?


    難道……?!


    沉浸在阿澤那雙泛紅眼眸裏的姬紫曦,也感受到了這道過分灼熱的視線,眼眸微冷,抬眸看了過去。


    穆瑞杺下意識側身避開了姬紫曦的目光,靠在窗戶旁的牆壁上。


    他側身時,恰好聽見了身後的一桌客人低語。


    “這位皇太女,還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不知以前是不是在藏拙?”


    “難怪陛下會那般寵愛皇太女,原來是陛下高瞻遠矚啊!”


    “……”


    穆瑞杺突然有種莫名的感覺。


    他好像錯過了什麽?


    姬紫曦隻看了一眼無人的窗口,就收回了目光,她被逆著人流而來的沈君澤吸引了全部心神。


    誰能和她解釋一下,不過就是稍微走了一點神,他的阿澤就衝進人流向她奔跑而來了。


    他不知道自己身體不好,不能被人這般擁擠嗎?


    自己的身體是什麽情況,心裏沒點數嗎?


    姬紫曦暗自咬牙,這個不省心的。


    她從軟轎內飛身而起,受傷的手臂下意識想要借力躍起,突然想起自己還是一個傷員,立即住手,改用左腿支撐,飛身而起。


    將還在人群中,被不斷擠來擠去的沈君澤一把撈起,在某個粗糙女子的肩上借力一踩,將懷中的人兒叼回了軟轎之內。


    層層疊疊的紗幔飄蕩而下,將軟轎內遮蓋得若隱若現。


    四周響起一片歡呼聲。


    “剛才是太女殿下飛出來了?”


    “那不明擺著呢嗎?”


    旁邊的男子瞪了說話的二人一眼。


    “這是重點嗎?你們都不在意剛才是誰被太女殿下給抱走了嗎?”


    周圍的人眾說紛紜,猜誰的都有。


    猜得最多的,就是曾經讓太女殿下衝冠一怒撞禦柱的穆瑞杺。


    被人群推來擠去的沈七終於忍不住了,大聲吼道。


    “什麽穆瑞杺,那明明是我家主子,太女殿下的未婚夫郎,沈君澤!!”


    沈七這竭盡全力的一吼,瞬間讓整條街的人都安靜了下來。


    軟轎內正躲在姬紫曦懷裏當鵪鶉的沈君澤聽見此言,腦袋都快埋到地底下了。


    姬紫曦笑著拍了拍快要把自己埋了的男子,笑著回了一句。


    “嗯,確是孤的夫郎,沈家阿澤。”


    沈君澤猛地抬起紅彤彤的臉,滿臉驚訝的看著她。


    姬紫曦看著他雖害羞,卻更顯欣喜的模樣,情不自禁的緩緩低頭,眼看就要……


    “阿曦,你的傷怎麽這般重?”


    “是回京的路上,遭襲了嗎?”


    “明明昨日還是好好的。”


    沈君澤一連串的問題,讓姬紫曦心中的粉紅泡泡瞬間破滅。


    姬紫曦無奈地歎了口氣,說道:“隻是些小意外,不礙事的。”


    沈君澤卻一臉嚴肅,輕輕拉過她受傷的手臂查看。


    “阿曦,我幫你重新包紮一下,你的傷口有些滲血。”


    沈君澤已經顧不上害羞,此刻他的眼裏隻有五個字,“阿曦受傷了。”


    看著如此認真的沈君澤,姬紫曦張了張嘴,喉嚨裏那句血是假的,怎麽都吐不出來。


    嘴唇動了動,姬紫曦很沒骨氣的說了聲“好。”


    沈君澤的手剛放在紗布上,軟轎外的禦輦上傳來一聲輕咳。


    姬紫曦有些飄忽的心神瞬間回籠。


    右手輕輕拍了拍沈君澤的手背,在他不解的眼神中將手握住。


    在他耳邊輕聲道。


    “這大街上人多眼雜不方便,回東宮我任阿澤施為。”


    沈君澤聽了這話,臉又紅了起來,默默地點了點頭。


    姬紫曦掀起轎紗,對著外麵吩咐道:“回宮。”


    吳瀟率領著東宮一眾侍衛簇擁著軟轎向東宮而去。


    林青見狀,拉扯了一下身旁還在與人群中幾個男子眉目傳情的胡姍,打馬追上軟轎,也溜之大吉。


    回過頭的胡姍,隻看見林青離開的背影和即將消失的在人潮中的軟轎。


    又回頭依依不舍的看了幾眼那幾個長相可人兒的公子,一揚馬鞭,追著林青離開了。


    坐在禦輦中的姬藍鳶繼續閉目養神,仿佛什麽都沒看見。


    跟在禦輦後麵騎馬刷存在感的幾個皇女臉色黑如鍋底。


    她們的確不想姬紫曦搶走風頭,但主角走了,這些愚民寧願捧朝陽軍那些莽女,都不理會她們這幾個天潢貴胄的皇女,這讓幾人心底更不舒服了。


    而此時躲在酒樓窗口後的穆瑞杺,臉色也極為陰沉。


    他沒想到曾經是自己舔狗的姬紫曦如今卻對沈君澤如此殷勤,竟還當眾將人抱走。


    最為一個超世代的靈魂,他自然更懂自立自強的道理。


    本以為隻要重新拿回財富和名聲,姬紫曦就會像從前一樣殷勤的圍繞在他身邊。現在看來,是他錯估了形勢。


    看了眼下方臉色異常陰沉的五皇女,穆瑞杺暗自咬牙,如果命中注定他隻能在這二人中間選一個。


    他的目光看向姬紫曦離去的方向,注視良久。


    回到東宮後,沈君澤小心翼翼地拆開紗布,看著沁血的紗布和隻是有些泛紅的胳膊。


    沈君澤微微一頓,隨即若無其事地給姬紫曦處理傷口。


    一邊處理還一邊念叨著,“以後要更加小心一些,哪怕隻是破點皮,我也是會擔心的。”


    姬紫曦看著專注的沈君澤,心裏滿是甜蜜。


    “好,都聽阿澤的。”


    看著被重新包紮好的左臂和原封不動包回去的血色紗布,姬紫曦哭笑不得。


    將人攬進懷裏舒服的蹭了蹭。


    “阿澤,我回來了。”


    沈君澤伸手環住姬紫曦的腰,“阿曦,歡迎回來。”


    姬紫曦閉上雙眼,感受著此刻逐漸失衡的心跳。


    輕嗅著阿澤身上淡淡的藥香,姬紫曦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不著痕跡的順著手臂抓住沈君澤的左手,剛才她就覺得阿澤的手觸感有些奇怪。此刻喔著,就更加奇怪了。


    “阿澤,你的手怎麽……”


    姬紫曦的眼神定在那隻手掌上,嘴裏的話卡在喉嚨,再也發不出去。


    沈君澤的左手掌心全是密密麻麻的針孔,新的,舊的,一片黑色小圓點。


    姬紫曦心中一痛,握著沈君澤的手,仿佛重若千斤。


    她鼻子一酸,有什麽從眼底蕩漾開來,逐漸浮現上眼眶。


    “阿澤,這是什麽?”


    姬紫曦的聲音很輕,仿佛稍大一些就會將誰驚走。


    沈君澤眼底有些慌亂,他的手掙了掙,沒有掙脫,隻能泄氣般看向姬紫曦。


    “阿曦,可不可以不說。”


    姬紫曦聲音沙啞的說道。


    “是不是凝息丸?”


    見沈君澤垂眸不語。


    姬紫曦的聲音稍微大了一些。


    “阿澤,凝息丸的藥引就是你的血,對不對?”


    沈君澤輕輕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聽到這個意料之中的答案,姬紫曦隻覺得心口宛如白爪撓心,又癢又疼。


    “阿澤,我該拿你怎麽辦才好?”


    “明明以前,我對你這麽的不好。”


    “你該恨我的。”


    ……


    沈君澤用那雙滿是針孔的手捂住姬紫曦的嘴。


    “阿曦,你很好,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


    姬紫曦嘴唇蠕動,還想開口。


    沈君澤繼續說道。


    “我更相信,阿曦以後會更好。”


    姬紫曦無奈,隻能屈服於沈君澤的威脅下,不再說了。


    她再次將人攬進懷裏,將沈君澤的左手放在唇邊,一點點的吻著,手掌心裏密密麻麻的針孔。


    “阿澤,謝謝你,我替千千萬萬被凝息丸拉出鬼門關的將士,謝謝你!”


    沈君澤抿了抿唇,安靜的看著。


    “我隻想幫阿曦,她們是阿曦的兵。”


    姬紫曦聽懂了,心底裏逐漸浮現出了“沈君澤”的名字。


    就在兩人溫馨相擁之時,宮侍前來通報,說是穆瑞杺求見。


    姬紫曦眉頭一蹙,沈君澤的臉上也閃過一絲不悅。但姬紫曦還是讓人將穆瑞杺帶到偏廳。


    穆瑞杺進來後,看到姬紫曦和沈君澤親密的樣子,心中五味雜陳。


    他強裝鎮定,對姬紫曦說:“太女殿下,草民此次前來,是想提醒太女殿下莫要被表象所迷惑。”


    姬紫曦冷笑一聲:“孤的事,何時輪到你來操心了?”


    穆瑞杺咬了咬牙,看向沈君澤說:“你可知她之前對你並非真心,她曾對我……”


    話未說完,姬紫曦打斷他:“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孤如今心中隻有阿澤。”


    沈君澤也開口道:“不管以前如何,今後阿曦隻會與我相伴。”


    想起五皇女近日的咄咄逼人,穆瑞杺暗自咬牙,“我隻是想說,曾經,我也曾對你……”


    沈君澤打斷了他的話。


    “往事已矣,穆公子,請你自重!”


    穆瑞杺被沈君澤一番搶白,麵色漲紅。他不甘心地看著姬紫曦,“太女殿下,您真的如此絕情?”


    姬紫曦不耐煩地擺擺手,“孤念舊情才同你說了這麽多,莫要再糾纏。”


    穆瑞杺見狀,知道今日無法挽回,隻得恨恨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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