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金的無奈和痛苦，黃玉佩的離去，讓他好像一下蒼老了許多，她還是別人的老婆妻子夫人啊！張思睿的兒女們安葬完黃玉佩那一刻，也恰恰是他老金痛不欲生的時刻。他不知道是後悔還是其他的什麽，沒錯，人是最善變的，雖然老金文化很淺薄，沒讀過什麽書之類，但他還是喜歡看小人書的，因為金鎖才熱衷小人書，他給金鎖才買了好多好多小人書，金鎖才是他最後的希望與榮光了。金鎖才的淘氣不亞於李賢的海闊天空任鳥飛，不過老金竟然喜歡李賢這位愛偷白酒喝的城裏的孩子，因為李賢能教給舅舅文化和知識，金鎖才在林海中學是有名的淘氣鬼，又溜級了，又搞惡作劇的，老金的臉皮黯然無光了，老金家就不能出個大學生嗎？大學生上墳當然比無業青年更能照耀他死後墳頭的門楣了。局裏講究當官門第，還有就是誰家孩子考上了大學，大專，中專，哪怕是個技校呢老金也滿足了，可惜呀，金鎖才非要退學，參加工作掙錢花。
金鎖才現在逆反心理特強，要掙脫老金的愛和控製，要自由自在的和李賢喝酒，老金現在開始想念起李景山了，他挺給老金麵子，沒有瞧不起老金。有一陣子沒見到李景山了，其實黃玉佩死後，裏裏外外發生了好多好多變故的，李景山得了胃癌，因為他過於熱衷於蔬菜純粹的綠色味道，吃什麽菜不允許炒熟了，因為按照他的理論菜炒大了就不是原生味道的菜了，本來的taste。張紅玉也毫無辦法，他李景山就不應當投胎在中國應當投胎到法國，德國，意大利，美國成為西方的白種人，那些白人們吃東西無論牛排還是其他肉類，也和他李景山一樣執著於純粹的味道和營養，半熟的牛排加上法國的紅酒，俄羅斯的伏特加最棒了。
可憐的李景山啊，因為喜歡吃半生不熟的純粹的青綠味道，害苦了他的胃，結果出來了，毫無疑問，癌細胞擴散到全身，但張紅玉決定賣掉房子也要救救這位會攢各種電器的天才，天才呀就要追隨爹張思睿的步伐英年早去嗎？到了上海而不是北京，到了上海住了最好的醫院，可是人生第一次婚姻的蜜月之行。李景山常常的歎氣，後悔對張紅玉平時的粗暴和大男子主義，當然了，他也懺悔對兒子李賢的無情，但並非認同兒子的未來，他總感覺兒子身上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悲劇色調。
李景山是熱愛藝術的，他常常說紅林被一位厲害的婆娘鎖住了。紅林是一位藝術家啊，可是藝術家生涯並非每位有天賦的artists都能遇到的，可遇而不可求啊，紅林才是被束縛住的普羅米修斯。他李景山放心不下倆寶貝女兒，現在李瓶和李鳳整天哭哭啼啼的，因為她們知道爸爸的病是癌症。張紅英，張紅花，張紅林，張紅旗，張紅利，張紅美都為大姐夫的病痛感到悲傷難過，都不相信好好的人怎麽就會不行了呢？這人類社會越發達，亂七八糟的奇怪的病反而越來越多了。以前的人活著痛快，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病，那是以前張仲景，孫思邈，華佗的時代望聞問切，現在西醫理論還是有區別的，其實最大的問題，以前人活的歲數都短，好比現在非洲人活到三十到四十歲就差不多了，當然不存在什麽奇怪的疑難雜症了。
人的壽命越長，出現癌症的概率越高，李景山其實是一位純粹高傲的人，他骨子裏有點兒超凡脫俗的自戀美男子，自戀死後變成水仙。他還是有些不甘心兒子李賢為什麽不往福士德書齋裏的福士德方向發展呢？就是他舅姥爺黃玉民也比李賢有風骨啊。不過他的胃癌還是讓李賢心有所動，最起碼可以當一個書呆子，隻關心學習本身，而且還雙耳不聞窗外事。在高中第三年級的時候，學業突飛猛進，同時李景山也快要耗盡人世間最後的一口父母賜予的元氣了。當我們以為李景山死的無比悲劇色彩光榮偉大的時候，也就一個月左右張紅玉又談起了戀愛，風流儒雅的老陳。沒辦法家裏支出太大了，兒子要上大學，女兒要繼續念書。李平選擇了工作而非繼續讀書，因李鳳更是讀書的料子，正印證了隻要有女人這家就在。
黃玉佩的風光無限的葬禮表麵上體現出了兒女們對母親媽媽的愛，其實還有一層含義，向老金發泄這麽多年的怒火。老金無論如何奉獻奮鬥也贏不得兒女們真正的心靈，這一點老金體驗的清清楚楚。紅旗紅利已經選擇自個兒的家了，紅美呢，現在已經住廠裏的單身宿舍了，高中畢業成績又好，成了膠合板廠的正式職工，紅美是真正意義上的大美女，她的美是那古典的溫柔的含蓄的，窈窕淑女式的美，那種耐看永恒之美。
林業局對老金相當照顧，在街道給他分了套平房，老金的心中的愛人也不在這裏了，和他遠山上的夫君葬在一處了，老金每天隻要一望向遠山就莫名的難過。通知一下來，他就和金鎖才搬到離學校非常近的平房，出門幾十米就是林海學校了，那樣寶貝兒子不聽話的金鎖才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安穩的學習了。正當趙永輝，李賢發奮準備考大學的時候，老金的寶貝兒子竟然嫌學習太累了，說什麽也要到膠合板廠上班掙錢，骨氣也上來了，說什麽花老金的錢心裏不痛快，這差點沒把老金氣個半死好嗎？兒子你不是想體驗體驗不讀書的快樂嗎？那去體驗體驗吧。老金雖沒有地藏菩薩的心，但是他對寶貝兒子那才真是既心疼又無奈，生怕化了似的，金鎖才說什麽就是什麽，哪敢頂撞啊。金鎖材現在也敢在老金麵前耍耍態度了，老金還得給他酒喝，豬肘子供著，生怕金鎖才離家出走不要他老金了。他老金呢，跟張紅林、張紅花、張紅英、張紅旗、張紅利生氣，這些兄弟姐妹沒一個好玩意，用完他說扔就扔了，過節過年也不領孩子們來看看他，老金後爹就不是爹了嗎？他生氣啊，不過兒子金鎖才去膠合板廠扛了才一天大包之後，回來躺在家裏整整七八天，對老金說：“爹，我還是上學吧。”老金二話沒說，拎著禮物就去李玉清李立文家裏了，給金鎖才求情，說什麽得讓兒子進這對模範夫婦的畢業班。按金鎖才的成績，英語零分，數學八十分，語文四十分，政治六十分，物理化學都及格了，“叔啊，金鎖才考大學無望了。”
“怎麽無望了？\"
“無法上高中啊，英語基礎太差了。”
“金鎖才就沒希望了？我老金可不希望鎖才考技校。”
“叔，金鎖才他有能力考中專，到長春念中專畢業也能當幹部。”
老金樂壞了，趕緊回家給兒子買酒喝，又買豬頭肉的，爺倆熱淚呀！從此金鎖才整天“爹、爹、爹\"的叫著，老金一高興趕緊思前想後給兒子住上樓，這才是他老金的兒子呀。老金的資曆高，林業局裏分第一批筒子樓，老金就分了一套，這又住上了樓房。不過金鎖才和兩位外甥李賢，趙永輝比起來差距好大，他倆正準備考大學呢，他這個舅舅正準備考中專呢。不過他金所才不在乎大專大學的，自個兒能考個中專，到時候混個幹部，滿足滿足老金的虛榮心就得了。奇怪的事發生了，金鎖才要麵對大侄女兒的挑戰，外甥寶玉的挑戰了，太沒麵子了，於是乎啊，李玉清李立文的建議把政治考的分數全部拿下來，把數學的分兒還有物理化學的分兒全都拿下來，語文和英語差一點也沒關寫，反正是典型的理科男。最後的救贖，不過他的記憶力，還是隨了遠山逝去的爹了，有兩個爹也是幸運的。政治老師太愛這個學生了，他證明了政治並非那麽抽象，哲學也是可以學好的，因為中學的哲學課隻限於政治本身。
住在筒子樓的老金父子倆，身子板兒終於硬了，大台子山上的家權當過去的記憶了。住上了樓後人突然覺醒了，為什麽這麽多年住在那山穀中的茅草屋裏遭罪呢？這樓多好啊，膠合板廠的餘熱供暖，屋裏暖和的穿個背心就好了，熱的直冒汗，兒子可以在這溫暖舒適的屋子裏懸梁刺股苦讀了。金鎖才一想到背大包的痛苦就有了無限的學習動力，真是入過地獄和沒有入過地獄的差別太大了。地獄太可怕了，人間地獄可比地藏經裏的地獄可怕多了，金鎖才暗慶如果不是爹老金的抉擇，他以後可能是個苦力。他也去過幾次大河林場，看到過勞改犯建的電影院的情況。人能好生學習，坐辦公室，幹嘛非得像大哥好好的局裏的畫家不當，去林場裏天寒地凍的開拖拉機呢？因為數學好的緣故，還參加了省裏的數學競賽，考了個二等獎，給李玉清掙了光，掙了麵子，就是英文永遠的零分，語文現在已經能及格了，老師們也為他歎氣，如果英文不是白板，可以考高中呀。
不過金鎖才也發現老金最近身體不像以前那麽好了，他得趕緊考上中專，畢業之後在局裏當個科員幹部之類的，讓老金過上幾天舒坦日子。
“兒子別擔心啊，爹沒問題，好好學習，什麽都不用管。”
老金生怕他的寶貝兒子又犯什麽糊塗半途而廢，因為在老金看來，老來才得這麽個兒子，太荒謬了，老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金鎖才。“爹，什麽話，兒子考上中專，以後在局裏當上幹部，你跟我吃香的喝辣了的。”
“兒子，有你這句話，比燕窩魚翅都強。”
“爹，你別跟我花樣。”
“兒子，爹對你是真的。”
“什麽真的假的，爹，我是你兒子。”
“好，你就是我兒子。”
住在筒子樓裏，這可是不容易的，全局裏也就幾百個名額，就有老金一個名額，這也是上天對老金的賞賜，這些年老金可為這些兒女們操了不少心啊，除了這個親兒子之外，剩下的都和老金拌過嘴，吵過架，這骨子裏的東西太奇妙了，遠在深山的老林裏的爹，兒女們都當成神來拜。老金夜思夢想的二婚妻子黃玉佩，還不是乖乖的埋進了前夫的墳穴裏了嗎？這就是中國式的婚姻嗎？老金和黃玉佩可是領了結婚證的呀，好像黃玉佩的死這些沒心沒肺的兒女們都舒了一口氣，就好像這是回擊老金最好的方式。
最近老金經常和張紅英，趙夢吉夫婦鬥氣，老金對這兩位還是防範的很嚴密的，他得為金鎖才以後著想，老金看出來了，這些兒女們都惦記這套局裏的筒子樓，尤其是二姑娘有主意，老二結婚自己有房子，老三呢，狗屁沒有，和李小娥借住在局裏的房子裏。李小娥天天和二姐哭，讓她想想辦法能不能也住進筒子樓裏，李小娥就是想住在樓房裏，二姐被李小娥糾纏的沒辦法，隨嘴說了一句那老金身體也不太好了，活不了多久，熬你也能熬進筒子樓裏，不是嗎？這是二姐安慰李小娥的話而已，二姐想的挺圓滿的，一想金鎖才的成績考上中專一點問題都沒有，看老金身體狀況也是下勢的感覺了，小弟弟去長春念書，平時就住在學校裏，一年到頭也呆在家裏住不上兩個月，這問題不就解決了嗎？現在二姐也是可憐李小娥和三弟兩位，身體都是有點問題，到時候小弟弟一個人住局裏的平房也不會太計較，因為二姐了解小弟弟的性格。老金住院的時候，李景山也在醫院裏去世了，張紅玉似乎不太願意弟弟妹妹參與李景山的葬禮，極其低調，主要由李賢的五叔來張羅大哥的後事。張紅英倒是為了照顧金叔在醫院裏忙前忙後的，在家裏又照顧那個耍混的公爹，趙夢吉的爹牌場很大，每頓飯必須喝一壺糧食酒，是張紅林從林場的釀酒廠裏走關係搞出來的，確實好喝不傷頭，一個星期吃一次公雞肉也是張紅林從林場裏給掏弄的，要不二姐讓這個公爹鬧得就沒法過日子了。不過老太爺還是給大孫子趙永輝麵子，也給小孫子寶玉麵子。張紅英就跟趙夢吉哭鼻子抹眼淚的，這是二姐降服趙夢吉的殺手鐧，至少他就能在金叔和公爹之間找平衡了。因為趙夢吉已經不是過去的趙夢吉了，馬局長上台之後，趙夢吉的運氣越來越好了。馬局長文化大革命沒少挨批鬥，現在是林業局的一把手，他對趙夢吉的評價比較高，在膠合板廠掛了一個沒實權的須職，副廠長。實際上是在等機會，看下麵林場有沒有空缺先曆練，等有了機會再到下麵去幹工作。林場裏的廠長和書記們幹勁兒很足，馬局長是個有遠見的領導，看到林海林業局的產業過於落後，從德國和日本引進了先進的技術和設備，想把落後的工藝技術徹底改造升級，又組織員工出國考察培訓，又請外國專家到廠子裏調研。
山外的變化，那是日新月異的，可是山裏呢？張笙聽媽媽說，大姑父去世了，他還難過了好半天呢！張笙記得，大姑父特別喜歡爸爸的藝術創作，隻要他一來，會給爸爸帶來最好的畫油畫的耗材筆啊，畫油畫用的顏料還有紙啊，和布。厲害的媽媽也給這位大才子麵子，還有給二叔麵子，家裏會一下子成為藝術的殿堂，爸爸媽媽馬上又回到了爺爺對他期待的藝術家。張笙曾問媽媽，大姑父的死是因為習慣吃豆角，純粹的青綠色，半生不熟的味道死的嗎？爸爸說，追求完美主義精神的人都會為藝術而純粹的。這話有點過於抽象了，其實爸爸的油畫還有大寫意筆墨山水畫也好，那都是美的一部分。張笙擔心完美主義者李景山不能再帶李瓶，李鳳來山裏了，張笙喜歡李瓶姐姐的魅力，討厭李鳳姐姐故作風流，她絕對成不了花蕊夫人似的後蜀美人的。
如果李瓶姐姐來山裏呢？張笙準備親自帶她到他的童話世界裏采摘人參果，那裏是張笙向往的維納斯宮殿。李瓶姐姐比大河林場的女孩們美多了。大姑父死了，好好的人死了，就不能帶李瓶姐姐李鳳姐姐來這裏了。其實張笙的擔心是多餘的，大姑父死了不久，大姑媽找了一位相好的，風流儒雅的老陳。李瓶姐姐和李鳳姐姐喜歡大河林場的春天和秋天，這都是過去李景培養出來的饞貓們，好像李賢因為爸爸的死安然醒悟，沒有朝成為浮士德博士的發展，而是成為了新時代的範進而學習。他的心高氣傲除了給五叔麵子，還有給二姨媽麵子，其他的人他都瞧不上眼。他雖然還是學校裏的牛虻，挺討女生嫌的，骨子裏缺少那黃玉民舅老爺風流的風骨，也缺少羅密歐的熏陶，按道理男生學習好，隻是為了金榜題名花燭佳人相伴啊。他跟媽媽張紅玉說了一句話，“媽，您別操心我的婚姻了，我準備娶一城裏的女孩，有房子的。”
“兒子，你還明白你爸爸為了你的前途，不能靠女人活著啊，你得像浮士德一樣啊，和大皇帝一起奮鬥啊！”
“我不想成為浮士德，歌德是詩人，咱家需要錢。”
“兒子，你最好有自己的追求。”
“我們學校裏的女生太高傲了，媽你知道嗎？我故意裝成讓人討厭的樣子。我都想好了上一挖石油的大學，咱們國家就缺石油，挖到黑金比我爸的浮士德更有力量。像洛克菲勒美國首富，我根本沒瞧得上她們，我得先考上挖石油的大學，比我五叔在電廠還有前途。”
“對呀，兒子，到時女孩們都會倒貼的。”
“不，媽媽，我一定考上能挖石油的大學，找一個能當上門女婿的老婆。”
“兒子幹嘛？”
“媽媽，你太累了，兒子希望考上能挖石油的大學之後上班掙錢，讓李鳳繼續考一個更好的大學。”
這是李景山去世之後，兒子李賢精神混亂之後的胡說八道。其實爸爸媽媽，更願意他說將來一定能成為一名類似於舅姥爺崇拜的西門大官人似的人物。開幾十家藥鋪子，娶三妻六妾的，生他十幾個兒子出來，振興家族的榮耀。現在李賢是極其矛盾的，媽媽很快就找了一個男人，他開始懷疑媽媽對爸爸的感情是真的還是虛幻的。媽媽做了一個決定，秋天時帶老陳還有李瓶李鳳到大河林場散心，同時也讓老陳認認親，同時大姑也相信兒子李賢能考上一個挖石油的大學。
金鎖才現在逆反心理特強，要掙脫老金的愛和控製，要自由自在的和李賢喝酒，老金現在開始想念起李景山了，他挺給老金麵子，沒有瞧不起老金。有一陣子沒見到李景山了，其實黃玉佩死後，裏裏外外發生了好多好多變故的，李景山得了胃癌，因為他過於熱衷於蔬菜純粹的綠色味道，吃什麽菜不允許炒熟了，因為按照他的理論菜炒大了就不是原生味道的菜了，本來的taste。張紅玉也毫無辦法，他李景山就不應當投胎在中國應當投胎到法國，德國，意大利，美國成為西方的白種人，那些白人們吃東西無論牛排還是其他肉類，也和他李景山一樣執著於純粹的味道和營養，半熟的牛排加上法國的紅酒，俄羅斯的伏特加最棒了。
可憐的李景山啊，因為喜歡吃半生不熟的純粹的青綠味道，害苦了他的胃，結果出來了，毫無疑問，癌細胞擴散到全身，但張紅玉決定賣掉房子也要救救這位會攢各種電器的天才，天才呀就要追隨爹張思睿的步伐英年早去嗎？到了上海而不是北京，到了上海住了最好的醫院，可是人生第一次婚姻的蜜月之行。李景山常常的歎氣，後悔對張紅玉平時的粗暴和大男子主義，當然了，他也懺悔對兒子李賢的無情，但並非認同兒子的未來，他總感覺兒子身上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悲劇色調。
李景山是熱愛藝術的，他常常說紅林被一位厲害的婆娘鎖住了。紅林是一位藝術家啊，可是藝術家生涯並非每位有天賦的artists都能遇到的，可遇而不可求啊，紅林才是被束縛住的普羅米修斯。他李景山放心不下倆寶貝女兒，現在李瓶和李鳳整天哭哭啼啼的，因為她們知道爸爸的病是癌症。張紅英，張紅花，張紅林，張紅旗，張紅利，張紅美都為大姐夫的病痛感到悲傷難過，都不相信好好的人怎麽就會不行了呢？這人類社會越發達，亂七八糟的奇怪的病反而越來越多了。以前的人活著痛快，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病，那是以前張仲景，孫思邈，華佗的時代望聞問切，現在西醫理論還是有區別的，其實最大的問題，以前人活的歲數都短，好比現在非洲人活到三十到四十歲就差不多了，當然不存在什麽奇怪的疑難雜症了。
人的壽命越長，出現癌症的概率越高，李景山其實是一位純粹高傲的人，他骨子裏有點兒超凡脫俗的自戀美男子，自戀死後變成水仙。他還是有些不甘心兒子李賢為什麽不往福士德書齋裏的福士德方向發展呢？就是他舅姥爺黃玉民也比李賢有風骨啊。不過他的胃癌還是讓李賢心有所動，最起碼可以當一個書呆子，隻關心學習本身，而且還雙耳不聞窗外事。在高中第三年級的時候，學業突飛猛進，同時李景山也快要耗盡人世間最後的一口父母賜予的元氣了。當我們以為李景山死的無比悲劇色彩光榮偉大的時候，也就一個月左右張紅玉又談起了戀愛，風流儒雅的老陳。沒辦法家裏支出太大了，兒子要上大學，女兒要繼續念書。李平選擇了工作而非繼續讀書，因李鳳更是讀書的料子，正印證了隻要有女人這家就在。
黃玉佩的風光無限的葬禮表麵上體現出了兒女們對母親媽媽的愛，其實還有一層含義，向老金發泄這麽多年的怒火。老金無論如何奉獻奮鬥也贏不得兒女們真正的心靈，這一點老金體驗的清清楚楚。紅旗紅利已經選擇自個兒的家了，紅美呢，現在已經住廠裏的單身宿舍了，高中畢業成績又好，成了膠合板廠的正式職工，紅美是真正意義上的大美女，她的美是那古典的溫柔的含蓄的，窈窕淑女式的美，那種耐看永恒之美。
林業局對老金相當照顧，在街道給他分了套平房，老金的心中的愛人也不在這裏了，和他遠山上的夫君葬在一處了，老金每天隻要一望向遠山就莫名的難過。通知一下來，他就和金鎖才搬到離學校非常近的平房，出門幾十米就是林海學校了，那樣寶貝兒子不聽話的金鎖才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安穩的學習了。正當趙永輝，李賢發奮準備考大學的時候，老金的寶貝兒子竟然嫌學習太累了，說什麽也要到膠合板廠上班掙錢，骨氣也上來了，說什麽花老金的錢心裏不痛快，這差點沒把老金氣個半死好嗎？兒子你不是想體驗體驗不讀書的快樂嗎？那去體驗體驗吧。老金雖沒有地藏菩薩的心，但是他對寶貝兒子那才真是既心疼又無奈，生怕化了似的，金鎖才說什麽就是什麽，哪敢頂撞啊。金鎖材現在也敢在老金麵前耍耍態度了，老金還得給他酒喝，豬肘子供著，生怕金鎖才離家出走不要他老金了。他老金呢，跟張紅林、張紅花、張紅英、張紅旗、張紅利生氣，這些兄弟姐妹沒一個好玩意，用完他說扔就扔了，過節過年也不領孩子們來看看他，老金後爹就不是爹了嗎？他生氣啊，不過兒子金鎖才去膠合板廠扛了才一天大包之後，回來躺在家裏整整七八天，對老金說：“爹，我還是上學吧。”老金二話沒說，拎著禮物就去李玉清李立文家裏了，給金鎖才求情，說什麽得讓兒子進這對模範夫婦的畢業班。按金鎖才的成績，英語零分，數學八十分，語文四十分，政治六十分，物理化學都及格了，“叔啊，金鎖才考大學無望了。”
“怎麽無望了？\"
“無法上高中啊，英語基礎太差了。”
“金鎖才就沒希望了？我老金可不希望鎖才考技校。”
“叔，金鎖才他有能力考中專，到長春念中專畢業也能當幹部。”
老金樂壞了，趕緊回家給兒子買酒喝，又買豬頭肉的，爺倆熱淚呀！從此金鎖才整天“爹、爹、爹\"的叫著，老金一高興趕緊思前想後給兒子住上樓，這才是他老金的兒子呀。老金的資曆高，林業局裏分第一批筒子樓，老金就分了一套，這又住上了樓房。不過金鎖才和兩位外甥李賢，趙永輝比起來差距好大，他倆正準備考大學呢，他這個舅舅正準備考中專呢。不過他金所才不在乎大專大學的，自個兒能考個中專，到時候混個幹部，滿足滿足老金的虛榮心就得了。奇怪的事發生了，金鎖才要麵對大侄女兒的挑戰，外甥寶玉的挑戰了，太沒麵子了，於是乎啊，李玉清李立文的建議把政治考的分數全部拿下來，把數學的分兒還有物理化學的分兒全都拿下來，語文和英語差一點也沒關寫，反正是典型的理科男。最後的救贖，不過他的記憶力，還是隨了遠山逝去的爹了，有兩個爹也是幸運的。政治老師太愛這個學生了，他證明了政治並非那麽抽象，哲學也是可以學好的，因為中學的哲學課隻限於政治本身。
住在筒子樓的老金父子倆，身子板兒終於硬了，大台子山上的家權當過去的記憶了。住上了樓後人突然覺醒了，為什麽這麽多年住在那山穀中的茅草屋裏遭罪呢？這樓多好啊，膠合板廠的餘熱供暖，屋裏暖和的穿個背心就好了，熱的直冒汗，兒子可以在這溫暖舒適的屋子裏懸梁刺股苦讀了。金鎖才一想到背大包的痛苦就有了無限的學習動力，真是入過地獄和沒有入過地獄的差別太大了。地獄太可怕了，人間地獄可比地藏經裏的地獄可怕多了，金鎖才暗慶如果不是爹老金的抉擇，他以後可能是個苦力。他也去過幾次大河林場，看到過勞改犯建的電影院的情況。人能好生學習，坐辦公室，幹嘛非得像大哥好好的局裏的畫家不當，去林場裏天寒地凍的開拖拉機呢？因為數學好的緣故，還參加了省裏的數學競賽，考了個二等獎，給李玉清掙了光，掙了麵子，就是英文永遠的零分，語文現在已經能及格了，老師們也為他歎氣，如果英文不是白板，可以考高中呀。
不過金鎖才也發現老金最近身體不像以前那麽好了，他得趕緊考上中專，畢業之後在局裏當個科員幹部之類的，讓老金過上幾天舒坦日子。
“兒子別擔心啊，爹沒問題，好好學習，什麽都不用管。”
老金生怕他的寶貝兒子又犯什麽糊塗半途而廢，因為在老金看來，老來才得這麽個兒子，太荒謬了，老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金鎖才。“爹，什麽話，兒子考上中專，以後在局裏當上幹部，你跟我吃香的喝辣了的。”
“兒子，有你這句話，比燕窩魚翅都強。”
“爹，你別跟我花樣。”
“兒子，爹對你是真的。”
“什麽真的假的，爹，我是你兒子。”
“好，你就是我兒子。”
住在筒子樓裏，這可是不容易的，全局裏也就幾百個名額，就有老金一個名額，這也是上天對老金的賞賜，這些年老金可為這些兒女們操了不少心啊，除了這個親兒子之外，剩下的都和老金拌過嘴，吵過架，這骨子裏的東西太奇妙了，遠在深山的老林裏的爹，兒女們都當成神來拜。老金夜思夢想的二婚妻子黃玉佩，還不是乖乖的埋進了前夫的墳穴裏了嗎？這就是中國式的婚姻嗎？老金和黃玉佩可是領了結婚證的呀，好像黃玉佩的死這些沒心沒肺的兒女們都舒了一口氣，就好像這是回擊老金最好的方式。
最近老金經常和張紅英，趙夢吉夫婦鬥氣，老金對這兩位還是防範的很嚴密的，他得為金鎖才以後著想，老金看出來了，這些兒女們都惦記這套局裏的筒子樓，尤其是二姑娘有主意，老二結婚自己有房子，老三呢，狗屁沒有，和李小娥借住在局裏的房子裏。李小娥天天和二姐哭，讓她想想辦法能不能也住進筒子樓裏，李小娥就是想住在樓房裏，二姐被李小娥糾纏的沒辦法，隨嘴說了一句那老金身體也不太好了，活不了多久，熬你也能熬進筒子樓裏，不是嗎？這是二姐安慰李小娥的話而已，二姐想的挺圓滿的，一想金鎖才的成績考上中專一點問題都沒有，看老金身體狀況也是下勢的感覺了，小弟弟去長春念書，平時就住在學校裏，一年到頭也呆在家裏住不上兩個月，這問題不就解決了嗎？現在二姐也是可憐李小娥和三弟兩位，身體都是有點問題，到時候小弟弟一個人住局裏的平房也不會太計較，因為二姐了解小弟弟的性格。老金住院的時候，李景山也在醫院裏去世了，張紅玉似乎不太願意弟弟妹妹參與李景山的葬禮，極其低調，主要由李賢的五叔來張羅大哥的後事。張紅英倒是為了照顧金叔在醫院裏忙前忙後的，在家裏又照顧那個耍混的公爹，趙夢吉的爹牌場很大，每頓飯必須喝一壺糧食酒，是張紅林從林場的釀酒廠裏走關係搞出來的，確實好喝不傷頭，一個星期吃一次公雞肉也是張紅林從林場裏給掏弄的，要不二姐讓這個公爹鬧得就沒法過日子了。不過老太爺還是給大孫子趙永輝麵子，也給小孫子寶玉麵子。張紅英就跟趙夢吉哭鼻子抹眼淚的，這是二姐降服趙夢吉的殺手鐧，至少他就能在金叔和公爹之間找平衡了。因為趙夢吉已經不是過去的趙夢吉了，馬局長上台之後，趙夢吉的運氣越來越好了。馬局長文化大革命沒少挨批鬥，現在是林業局的一把手，他對趙夢吉的評價比較高，在膠合板廠掛了一個沒實權的須職，副廠長。實際上是在等機會，看下麵林場有沒有空缺先曆練，等有了機會再到下麵去幹工作。林場裏的廠長和書記們幹勁兒很足，馬局長是個有遠見的領導，看到林海林業局的產業過於落後，從德國和日本引進了先進的技術和設備，想把落後的工藝技術徹底改造升級，又組織員工出國考察培訓，又請外國專家到廠子裏調研。
山外的變化，那是日新月異的，可是山裏呢？張笙聽媽媽說，大姑父去世了，他還難過了好半天呢！張笙記得，大姑父特別喜歡爸爸的藝術創作，隻要他一來，會給爸爸帶來最好的畫油畫的耗材筆啊，畫油畫用的顏料還有紙啊，和布。厲害的媽媽也給這位大才子麵子，還有給二叔麵子，家裏會一下子成為藝術的殿堂，爸爸媽媽馬上又回到了爺爺對他期待的藝術家。張笙曾問媽媽，大姑父的死是因為習慣吃豆角，純粹的青綠色，半生不熟的味道死的嗎？爸爸說，追求完美主義精神的人都會為藝術而純粹的。這話有點過於抽象了，其實爸爸的油畫還有大寫意筆墨山水畫也好，那都是美的一部分。張笙擔心完美主義者李景山不能再帶李瓶，李鳳來山裏了，張笙喜歡李瓶姐姐的魅力，討厭李鳳姐姐故作風流，她絕對成不了花蕊夫人似的後蜀美人的。
如果李瓶姐姐來山裏呢？張笙準備親自帶她到他的童話世界裏采摘人參果，那裏是張笙向往的維納斯宮殿。李瓶姐姐比大河林場的女孩們美多了。大姑父死了，好好的人死了，就不能帶李瓶姐姐李鳳姐姐來這裏了。其實張笙的擔心是多餘的，大姑父死了不久，大姑媽找了一位相好的，風流儒雅的老陳。李瓶姐姐和李鳳姐姐喜歡大河林場的春天和秋天，這都是過去李景培養出來的饞貓們，好像李賢因為爸爸的死安然醒悟，沒有朝成為浮士德博士的發展，而是成為了新時代的範進而學習。他的心高氣傲除了給五叔麵子，還有給二姨媽麵子，其他的人他都瞧不上眼。他雖然還是學校裏的牛虻，挺討女生嫌的，骨子裏缺少那黃玉民舅老爺風流的風骨，也缺少羅密歐的熏陶，按道理男生學習好，隻是為了金榜題名花燭佳人相伴啊。他跟媽媽張紅玉說了一句話，“媽，您別操心我的婚姻了，我準備娶一城裏的女孩，有房子的。”
“兒子，你還明白你爸爸為了你的前途，不能靠女人活著啊，你得像浮士德一樣啊，和大皇帝一起奮鬥啊！”
“我不想成為浮士德，歌德是詩人，咱家需要錢。”
“兒子，你最好有自己的追求。”
“我們學校裏的女生太高傲了，媽你知道嗎？我故意裝成讓人討厭的樣子。我都想好了上一挖石油的大學，咱們國家就缺石油，挖到黑金比我爸的浮士德更有力量。像洛克菲勒美國首富，我根本沒瞧得上她們，我得先考上挖石油的大學，比我五叔在電廠還有前途。”
“對呀，兒子，到時女孩們都會倒貼的。”
“不，媽媽，我一定考上能挖石油的大學，找一個能當上門女婿的老婆。”
“兒子幹嘛？”
“媽媽，你太累了，兒子希望考上能挖石油的大學之後上班掙錢，讓李鳳繼續考一個更好的大學。”
這是李景山去世之後，兒子李賢精神混亂之後的胡說八道。其實爸爸媽媽，更願意他說將來一定能成為一名類似於舅姥爺崇拜的西門大官人似的人物。開幾十家藥鋪子，娶三妻六妾的，生他十幾個兒子出來，振興家族的榮耀。現在李賢是極其矛盾的，媽媽很快就找了一個男人，他開始懷疑媽媽對爸爸的感情是真的還是虛幻的。媽媽做了一個決定，秋天時帶老陳還有李瓶李鳳到大河林場散心，同時也讓老陳認認親，同時大姑也相信兒子李賢能考上一個挖石油的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