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玄昭坐在馬車裏,疲憊倦意未散,身上的傷口包紮得密密實實,呼吸間透著幾分疲憊。


    馬車行駛平穩,李述半靠著軟墊,手裏把玩著一個果子,語氣懶散,透著幾分揶揄。


    “山下那群刺客已經全部緝拿歸案了,不是,王爺你咋弄得這麽狼狽?挨了四十大板,傷還沒好就到處亂跑,你真當自己是金剛鐵骨呀?”


    李述上下一瞥,陸玄昭渾身綁的全是白色繃帶。


    看著都疼。


    實在想不通,傷沒好,為什麽舟車勞累跑到寺廟裏?


    且說那虞蘇姑娘被真遠大師批了無法嫁人的命語後,京中傳得可熱鬧了。


    嫁不得,旺娘家,真稀奇。


    哪有嫁出去會影響夫家官運的?不出嫁還能旺娘家?


    是個當家人都知道該如何選。


    不過他倒不怎麽相信這些。


    陸玄昭仰靠著,呼吸綿長,並沒有回他。


    李述也不在意,又問:“王爺,你不是向來覺得那位虞二小姐行事不端?怎麽兩人現在還能一起睡草地?也不知秦小將軍知道了會怎麽想?人家在邊境賣命,你可不能把人家心上人給搶走了。”


    陸玄昭皺眉,乜了他一眼:“李述,你別胡說。”


    李述果子都忘記吃了,汁水流在手上,渾然沒在意,陸玄昭蹙起了眉恨不得把人弄出去。


    “不是我八卦,你跟我說說,你對這虞二小姐是怎麽個想法呀?”


    “什麽怎麽想法?”陸玄昭聲音低啞,透著一絲不耐。


    李述嘖了一聲,伸手比劃:“都抱一塊睡了,難道還不娶?眾目睽睽之下,您可不好解釋啊。”


    說完又唉了一聲,“呀,她那個命語不好辦呢,王爺真娶她,仕途要受損呢。”


    陸玄昭眉頭一動,冷聲道:“虞二小姐救我是一時情急,才會落人口舌,你別再亂講。再者,今日看到的都是我的人,誰敢亂傳?”


    李述挑眉,頓了一下,又啃了一口果子,若有所思地哼了聲:“行行,我肯定不亂說。”


    陸玄昭垂下眼,神情冷淡,仿佛不願再談這個話題。


    不是他娶不娶的問題,虞蘇壓根不想嫁人。何況阿月對虞蘇心意已許。


    身為朋友,他可以替秦之宇照顧虞蘇,卻絕不能娶她。


    李述見人不理自己,三兩下把果子吃了,把果核丟出窗外,轉頭瞥見跟在車旁的阿黃,頓時來了興致,


    “阿黃倒是挺忠心的救命恩人,帶回去得好好養著。嗯……給它取個名字吧,就叫陸蘇,象征你和虞二小姐患難與共的友誼。”


    陸玄昭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抽,瞥了李述一眼,冷冷吐出四個字:“閉嘴。下去。”


    李述險些從軟墊上彈起來,揉著胸口,滿臉無辜:“至於嗎?我這大老遠趕來救您命,還不讓我八卦兩句。”


    陸玄昭懶得理他,閉上眼繼續養神,阿黃在車外跟著跑得歡快。


    李述摸摸鼻子,哼了一聲:“還是陸蘇好。”


    他伸出手逗了逗阿黃,卻沒看到陸玄昭眼眸漆黑,微微勾起嘴角,笑如山間月色,轉眼隱匿不見。


    ·


    長公主府,雨霧蒙蒙。


    小院中滿是肅殺氣息。


    長公主端坐在雕花涼椅上,椅背高聳,扶手如鳳翼展開。


    她一手撐著扶手,一手把玩著團扇,冷眼注視著庭中。


    雨水打在青石地上,濺起一層薄霧。


    幾名伺候阿月的侍從正被押在地上挨打,粗大的板子夾雜著雨聲狠狠落下。


    每一下都伴隨著淒厲的慘叫。


    “殿下,饒命啊!奴才知錯了!”


    一時間,哭喊聲此起彼伏,猶如人間地獄。


    長公主撐著臉,神色冷漠,目光像極了在看著一群螻蟻:“本宮是不是說過,阿月的身邊,一刻都不能離人?他竟然能悄無聲息地跑去清隱寺,你們是眼瞎了,還是腿瘸了?”


    墨台跪在她腳邊,渾身顫抖,冷汗順著鬢角滑下。


    雨水和血水交織在地麵,洇開成墨。


    整個小院染得鮮紅。


    若不是他是阿月貼身伺候的侍寵,隻怕此刻也和那些人一樣躺在地上了。


    雨漸漸大了,豆大的雨點砸在屋簷和青石地上,空氣愈發陰冷肅殺。


    “本宮好端端的兒子,如今隻剩半條命!說,你們到底在幹什麽?”


    長公主的聲音盛滿了怒火,像一柄剔骨刀,似要把他們抽筋剝皮。


    墨台咬牙,聲音發顫:“殿下息怒,郡王說要去清隱寺,是與玄王殿下一同前去的。回程時,大路被倒樹封住,我們才繞小路,沒想到途中遇刺……”


    長公主眸光一冷:“玄王的錯,本宮自會找他算賬。但你們失職,仍是難辭其咎。誰準許你們讓他去寺廟的?阿月去寺廟所為何事?”


    墨台低下頭,沉默不語。


    他心思靈巧,郡王心思單純,喜怒皆在臉上。


    他如何看不出郡王心悅虞小姐。


    可怎麽能說?


    “還敢瞞著本宮?”長公主眼神冰冷,指了指庭中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人,語氣中殺意凜然:“再不說實話,你也會落得和他們一樣的下場。”


    墨台渾身一抖,閉著眼,終於哆哆嗦嗦地開口:“是……是為了虞蘇姑娘……”


    長公主倏然直起身,目光如刀:“虞蘇?阿月心悅那女子?”


    墨台死死低著頭,心中默念對不起。


    他知道長公主的性子,虞蘇若牽涉其中,怕是難逃一劫。


    長公主眼底閃過一抹殺意,嗤笑一聲:“好一個虞蘇……”


    這時,管事匆匆進來稟報:“殿下,郡王醒了。”


    長公主緩緩抬起手,示意庭中行刑的人停下。


    “阿月若問起,你們該怎麽說,自己心裏有數。”


    那些新上任的侍從們瑟瑟發抖,連連點頭。


    庭院中血水混著雨水蜿蜒流淌,染紅了腳邊的青石板。


    “把這裏收拾幹淨,別讓他看見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長公主起身,冷冷丟下一句,轉身向阿月的房間走去。


    雨水順著屋簷滴落,濺起一地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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