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玄昭抿唇,目光複雜。


    她可是用亂石砸死過人販子的女人。


    來不及多想。


    刺客越來越多,肆風和逐風拚死開道,護著幾人向山中撤退。


    天色已完全黑了,寂靜的密林中隻剩下幾人急促的腳步聲以及遠處傳來的廝殺聲。


    “先在這裏歇一會兒。”


    虞蘇指了指前方一處廢棄的木屋,將阿月扶進屋內,讓他靠著牆坐下。


    這顯然是獵人遺棄的地方,角落蛛網密布,牆上掛著一些破舊的工具。


    虞蘇抖了抖衣擺,累得直接大喇喇坐在地上,喘了口氣:“累死我了。”


    阿月卻渾身不自在,站在一旁扶著腰,慢慢調節呼吸。


    “坐啊。”虞蘇拍了拍地麵。


    阿月低頭看了看滿是灰塵泥土的地麵,臉上明顯為難。


    虞蘇歎了一口氣,剛想說點什麽,隨後趕來的墨台已經脫下外袍,鋪在地上:“郡王身嬌體弱,這地上還有蟲子,若是直接坐下,回頭身上肯定起疹子。”


    虞蘇沉默了一瞬。


    墨台繼續道:“我們郡王的貼身衣物也必須用最柔軟的鬆江棉布,否則會磨到皮膚,渾身起疹子。”


    虞蘇聽完,看了眼阿月白皙如玉的臉,再掃了眼自己手臂上劃出的血痕,默默歎了口氣。


    真·豌豆公主。


    她再一細看,阿月露出的手腕和脖子果然泛著一片紅痕,像煮熟的蝦。


    他不安地撓了撓手臂,動作輕微卻忍得艱難。


    “哎哎,郡王,您別撓了!”墨台急得直跺腳,“忍著點,再撓會更嚴重的!”


    阿月眨著紅彤彤的眼睛,抬起頭看向虞蘇,目光滿是自責:“……抱歉,給大家添麻煩了。”


    虞蘇盯著他,突然有點理解長公主的護短了。


    這樣的人本該活在富麗堂皇的宮殿裏,被細心嗬護著。


    “好癢……”阿月小聲嘟囔,忍不住又撓了撓衣袖下的皮膚。


    虞蘇皺眉:“哪裏癢?”


    阿月可憐巴巴地看著她:“渾身都癢……”


    “別動,我來。”虞蘇歎了口氣,蹲到阿月身邊,隔著衣服輕輕按揉他的手臂。


    阿月愣住,墨台也瞪大了眼:“虞小姐,這……”


    “叫什麽叫!”虞蘇白了他一眼,“不然你來揉?還是等你家郡王癢暈過去?”


    墨台張口結舌,連連擺手:“我不敢,我不敢……”


    阿月低下頭,臉頰微紅,看著虞蘇專注的神情,心跳漸漸加快。


    不知為何,背脊上的癢好像減輕了許多。


    “……姐姐,謝謝你。”阿月的聲音低低的,臉上早已如朝霞。


    墨台瞪大眼睛,一臉震驚。


    郡王直接喊姐姐了!?


    不得了!不得了!


    長公主知道該如何是好?


    虞蘇微微一笑,心裏樂了。


    雖然這位郡王麻煩,卻長得是真好看。


    火光微微跳躍,映得阿月的麵容越發溫潤昳麗,略帶稚氣的臉上是瀲灩的眼,發紅的眼尾。


    雪膚花貌,唇若桃瓣,妍麗光華。


    這樣的形容原本該用在女子身上,但落在阿月身上,卻絲毫不顯突兀,反而更添幾分獨特的柔美與驚豔。


    虞蘇不禁多看了幾眼,心中暗想,長成這樣的人,大約是連天上的神仙也要妒忌的。


    她斜了他一眼,笑意淺淺:“行了,別謝了。你既然喊我聲姐姐,那就聽我的。不過外人麵前可不行。”


    阿月愣住,笑起來,雙眼如霧中星晨,“ 好,我聽姐姐的。”


    就在這時,門口響起腳步聲,陸玄昭靠著門框站定,呼吸略顯急促,嘴角隱約帶著血絲。


    目光掃過二人,落在虞蘇正替阿月輕揉肩背的手上,眉頭瞬間皺起:“你在做什麽?”


    虞蘇抬頭,語氣平靜:“阿月皮膚起了疹子,我在幫他撓癢。”


    陸玄昭的眉頭皺得更緊,冷冷掃了一眼滿臉通紅的阿月,低聲道:“別再擾了,這裏還不安全,誰知道山上還有沒有匪徒埋伏。”


    虞蘇淡淡地問了一句:“王爺還撐得住嗎?”


    “死不了。”陸玄昭咬牙回道,話音剛落,卻止不住地咳嗽了兩聲,一口鮮血順著嘴角湧出。


    屋內一時安靜下來,連阿月都忘了自己的不適,怔怔地看著陸玄昭,擔憂極了。


    “舅舅……”


    “逞強也該有個限度。墨台你去幫王爺處理下傷口。”虞蘇收回目光。


    墨台立刻上前一步,正要伸手,陸玄昭抬手攔住他,語氣冰冷:“不必。”


    “王爺,您——”


    “我說了,不必。”


    那聲音寒如二月寒冰,墨台嚇得縮了縮脖子。


    虞蘇嗤笑一聲,“王爺真是骨頭硬得很,可惜啊,骨頭再硬也擋不住血流成河。”


    陸玄昭抬眼看向她,“什麽時候輪到你教訓本王了?”


    “我可沒那個閑心教訓您。但你既然拖著我們逃命,就別想著拿自己當棄子。你若死了,我可不想被人記一筆害死當朝王爺的賬。”


    陸玄昭目光微深,抿著唇沒說話。


    虞蘇轉頭看向墨台,淡淡道:“去外頭守著吧,他既然喜歡逞強,就讓他逞到底。”


    墨台猶豫了一下,看了眼陸玄昭的臉色,最終點了點頭,低聲道:“是。”


    他退到門外,回頭時還滿臉複雜。


    王爺這火氣來的莫名其妙。


    虞蘇從袖口翻出一塊幹淨的手帕,走到陸玄昭麵前,隨手遞給他:“嘴角的血,擦一擦吧。”


    陸玄昭盯著手帕片刻,沒接。


    虞蘇也不惱,嘴角一勾:“不想擦就算了,反正到時候沒人認得你這狼狽模樣,倒也好,幹脆讓人以為你是個叫花子。”


    肆風急匆匆趕來,滿身塵土,氣喘籲籲道:“逐風衝破重圍,已經去搬救兵了。”


    陸玄昭點了點頭,語氣淡然:“嗯。”


    肆風見眼前虛弱的王爺,眼眶瞬間發熱。


    王爺何曾如此狼狽過?


    這四十軍棍,是為了保護誰才挨的?


    若不是受個傷,何至於讓那那群賊子逼到這個地步。


    他的目光落在虞蘇身上,心中湧起幾分無名的怒氣。


    王爺為她費盡心力,她倒好,隻對郡王噓寒問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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