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虞蘇正伏案抄寫佛經。


    她前世的奶奶向來篤信佛法,每逢初一、十五必親往寺中上香,家中也長年供奉佛像。


    虞蘇耳濡目染,早已將許多經文爛熟於心。


    眼前這半卷經文,她卻始終未能想全。


    真遠大師遠遊在外,不久便將返京。


    八月長公主壽宴,憑二人的交情,大師定會趕在壽宴前回京。


    若要讓這位素來不打誑語的真遠大師替她批假命,不拿出能打動他的東西,怎麽能成?


    因此,虞蘇抄經格外認真,但凡一筆稍有瑕疵,便立刻棄卷重寫。


    可這後半卷佛經,她卻遲遲未能寫全。


    正冥思苦想間,春華匆匆闖入。


    “小姐,老爺請您去正廳,世子爺也在。”


    虞蘇微抬眼瞼,春華卻不敢直視她。


    虞蘇苦笑,該來的終究是來了。


    她對傅懷溪的性子再了解不過,恐怕此番已是鐵了心,勢要強娶無疑。


    “春華,我曾許諾要成全你,你可有悔意?”


    春華噗通跪下,顫聲道:“奴婢不悔。小姐吩咐的,春華自當遵從,絕不敢違背。”


    虞蘇眼中閃過一絲悵然,“好,今日之後,主仆之情也將到此為止。但願你所求如願,不管往後你過得如何,切記這是你自己選的路,莫要怨天尤人。”


    春華重重叩首,含淚道:“小姐放心,奴婢心甘情願,絕無怨尤。隻要能有幸立於世子爺身側,哪怕遠遠看他一眼,春華便死而無憾。”


    “好,等會你就按我之前教你說的做。”


    “春華明白。”


    虞蘇笑了下。


    她起身換了身衣服就去正廳。


    ·


    到了正廳,虞蘇麵無波瀾地依禮請安。


    “父親,不知找蘇兒前來何時?”


    虞蘇看著前方,一個眼神都未分給傅懷溪。


    虞洪秋臉色沉重,“蘇兒,你可認得世子爺?”


    聞言,虞蘇裝作不解,目光略帶疑惑地看向傅懷溪。


    驀地微微垂眸,不假思索:“不曾深交,隻是在宴會上見過世子爺幾麵罷了。”


    言語之間,仿佛提到的不過是個尋常貴人,絲毫沒有半點特別情愫。


    接著,她看向虞洪秋,故作疑問:“父親為何突然這樣問?”


    “世子爺說,你與他有、有私情,要納你為妾。”


    虞洪秋隻覺得這私情二字無比燙嘴,說出來都臊的慌。


    一時間對傅懷溪的印象跌入穀底,隻覺得京城第一公子之稱名不其實。


    這邊,虞蘇聞言神色驟然一變,眼神中帶著一絲不可置信。


    她反應激動,似被冒犯到極點,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怒和委屈:“父親明鑒,女兒自小深居簡出,行止端莊,不說認識世子,就連麵都沒見過幾次,怎麽會有私情?


    世子竟敢編造這些不實之言,簡直太侮辱人了,這叫我日後還怎麽見人?


    若女兒真有不檢之舉,願受家法處置。可這空穴來風之事,父親怎能聽信?”


    虞蘇的反應再正常不過。


    虞洪秋看著虞蘇比小鹿還純澈的眼眸,一時陷入懷疑。


    傅懷溪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他這二女兒向來安靜寡言,從不曾有過出格之舉,反倒是大女兒虞娟麗,讓他常常頭疼。


    說是虞娟麗他倒有點信。


    “世子,你也聽見了,莫非是認錯了人?”


    傅懷溪冷笑一聲,陽光斜灑入廳堂,映在他身上,卻顯不出絲毫的暖意。


    他猛地一步上前,語氣帶著幾分咬牙切齒:“虞二小姐當真好演技,那一封封信件,一次次密會,你敢說不是你?現在倒好,撇得一幹二淨,真是好手段啊。”


    虞蘇抬眸,目光似寒霜飛雪,“世子言辭鑿鑿,卻毫無憑據。我何時寫過信,何時與你有私情,世子若有證據,不妨拿出來。倘若沒有,便是汙蔑,難道要毀我清白,你才肯甘心嗎?”


    傅懷溪一時語塞,目光陰鷙看著虞蘇,胸中怒火溝壑難填。片息後,他突然一笑,


    “杳杳,我就知道你會抵賴。過去一年,你我往來的信箋,你贈我的香囊手絹我都一一保留著。”


    虞洪秋一聽,兩眼一黑。


    “虞蘇你說這是怎麽回事?”


    虞蘇不慌不忙,臉上流露出一抹淡淡的譏笑,“世子爺,蘇兒不知世子所說的信箋為何物。若有信件在手,父親一看筆跡便知。”


    傅懷溪陰沉的笑容加深,語氣裏帶著恨意:“好,那就請虞大人看看那些親筆書信,再做定奪。”


    傅懷溪叫來仆從,送上了一隻檀木錦盒。


    他從中取出十餘封信,放在桌案上。


    虞洪秋連忙拿起信翻閱,紙質普通,信中的字跡清秀,雖算不得精妙,卻不失工整,勉強入眼。


    不過信中的內容卻沒眼看。


    滿紙情意纏綿,讀得他老臉發紅,無地自容。


    實在有傷風化。


    虞洪秋輕咳一聲,趕緊放回桌上。


    遂又命人去取虞蘇的筆跡。


    虞蘇垂眸,冷眼看著那一疊信箋。


    她不曾料到傅懷溪會如此執著,竟然保留了所有信件,還有那些她送的不值錢的玩意……


    隻可惜這些東西,全都不是出自她手。


    廳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空氣中仿佛凝結了一層無形的冷意。


    傅懷溪見虞蘇自始至終不曾看他一眼,心如刀割。


    希冀一寸寸割裂。


    他該早知,這女子從來都是無情的。


    錦袖下的手緊緊攥著,傅懷溪眼神陰翳。


    既然招惹他,就別想全身而退。


    筆跡很快被送上來,虞洪秋翻開對比,兩者差別明顯。


    他長舒一口,開懷道:“世子,你看這字跡明顯不是同一人。”


    傅懷溪臉色微變,迅速搶過信箋,細細比對。


    果然,兩種字跡風格迥異。


    一個念頭從腦中劃過,傅懷溪不敢信也不想信。


    他眼神驟然一冷,語氣冰寒,“你果真如此心狠?”


    他看向虞蘇的目光,仿佛要將她徹底看穿。


    虞蘇一臉沉靜:“看樣子,世子還是不信,那我隻好自證清白。”


    她從容拿起筆,筆走遊龍,寫下八個字。


    字跡與信箋上的相比,依然毫無相似之處。


    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傅懷溪的手指微微顫抖,握住那張薄薄的紙,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八個字。


    他的笑聲幹澀,痛徹心扉的冷意浮上眼眸裏,“你從一開始……便早已設計好這一切?你我之間,曾經的情意,難道全是虛情假意?”


    虞蘇冷冷一笑:“世子說笑了,您到底要如何才能相信呢?我不是你要找的人。至於信件和贈物不過是旁人所為罷了。”


    說罷,叫來春華。


    “春華,到了這個時候,還不把實情說出來嗎?”


    春華聞言,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小姐饒命!是奴婢……是奴婢冒用了小姐的名義寫信給世子爺,奴婢一時愚鈍。隻是心中仰慕世子多年,妄想著……”


    傅懷溪雙眼腥紅,胸腔中血氣翻湧厲害。


    盯著跪在地上的春華,一字一句確認,“信是你寫的,這手絹香囊也是你做的?”


    春華連連磕頭,淚如雨下:“是,是奴婢。奴婢有罪,奴婢一時心生妄念,才膽大包天,私自冒充小姐給世子回信,但小姐從不知情,請世子爺明鑒!”


    傅懷溪仰頭笑了一聲,


    他竟然叫一個女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二人私下見麵,也無人證。


    那些信件,那些物件,如今都證明不了什麽。


    她從未露出破綻,他也從未真正了解過她。


    一年的感情,是真是假?


    傅懷溪隻覺得第一次看清了眼前的這個女人。


    冷靜、自持,演技極為出色,倒叫他真入戲了。而她卻像個無關的局外人。


    恍惚間,他想起過去二人親昵時,虞蘇靠在他懷裏,笑著道:“你隻能有我一個女人,多一個人都不可以。如果你做不到,我就會離你而去,永遠也不會回頭。”


    當時,他以為她在說笑。


    男子三妻四妾,此生他怎麽會隻有一個女人。


    隻當是她的天真之語,便笑著應下。


    卻不想她反手給自己這麽大一個驚喜。


    傅懷溪以為虞蘇對自己的情意是無法割舍的,私情也不是那麽容易斬斷的。


    即使有些摩擦,他手中握著她的筆墨信箋,足以令她妥協。


    可現在,他才意識到,虞蘇遠比他想象的更加決絕,心冷。


    虞洪秋麵色陰沉,開口道:“世子,如今真相大白,你又何必再糾纏不休?我虞家女兒豈能讓你這般胡來!”


    “還有你這賤婢,知道自己犯了什麽罪嗎?冒充小姐尋私情,你該死。”


    傅懷溪尚未開口,虞蘇已淡淡接話,“父親,春華不過心生妄念,自作聰明罷了。既然她犯了錯,我也無意再留她。她仰慕世子,不如讓她去追隨世子,也好成全她的一片癡心。”


    虞洪秋冷哼一聲,顯然不想管這樁鬧劇。


    虞蘇目光掃向春華:“春華,你既然有心追隨世子,那便如願以償。今日起,你不再是我的婢女,願跟隨世子就隨他去吧。”


    她轉向傅懷溪,微微一笑,話中帶著幾分嘲諷:“世子風流倜儻,身邊多一個癡心奴婢,不算什麽麻煩吧?”


    春華連忙跪地,哭泣著向傅懷溪磕頭:“世子爺,求您收留奴婢!奴婢一時糊塗,但奴婢真心心悅世子啊。”


    傅懷溪臉色陰沉,拳頭握緊。


    他咬牙看向虞蘇,冷冷一笑:“虞小姐都替我安排好了,本世子還能說什麽。既然如此,我就成全她的癡心妄想。”


    春華叩首謝恩,暗自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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