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的夜晚,京城的暑氣尚未完全退去。


    夜風吹過半開的雕欄窗柩,一絲殘夏的餘溫撲麵而來。


    這一夜,虞蘇並不好熬。


    原以為隻是扭了一下,休息幾天就好,起初也能落地,現在是一使勁便疼的厲害。


    虞蘇真想找李大夫紮幾針。


    隻可惜鐫風被調走了,逐風又不理自己。


    夜深人靜,屋內點著昏黃的燈。


    虞蘇睡意朦朧中忽覺有些內急,她輕輕撐著床沿坐起,目光注視著自己紅腫的腳踝上,不禁歎了口氣。


    秋實睡了下,沒必要驚動人。


    虞蘇輕輕撐著床沿站起,單腿跳,向淨室挪去。


    夜色深沉,一道頎長的身影悄然掠過院牆,動作輕盈如燕,可見來者身手不凡。


    陸玄昭翻身落地,靜靜地掃過院內。


    虞蘇住的小院一眼看到頭,他徑直走向虞蘇的屋子。


    暗處的逐風微微一動,但看清來人後,默默退回到黑暗中。


    陸玄昭靠近窗邊,從半開的縫隙望去,正好看見虞蘇一跳一跳地往床榻走去。


    身上隻穿了簡單的寢衣,烏黑的長發散在肩上,月光灑落,雖然美得驚人,但卻透著幾分滑稽。


    陸玄昭指尖捏捏了手中的藥瓶,輕輕敲了敲窗戶。


    “咚咚。”


    虞蘇正跳到門邊,聽到聲音,頓時嚇了一跳,腳下一滑,竟一屁股坐倒在地。


    “誰!”她壓低聲音,顧不得腳傷。


    陸玄昭推開越入,就見人毫無形象坐在地上,一隻腿小心翼翼翹起,白衣黑發,頗有點像話本裏的鬼怪。


    “虞姑娘,半夜不睡,這是做什麽?”


    虞蘇愣了愣,看清來人,心頭一怒,皺眉道:“你怎麽又翻牆進來了?還敲窗戶?王爺知道什麽嚇死人不償命啊!”


    陸玄昭挑眉,看著她腫得像饅頭的腳:“再不來,恐怕是某人連起夜也會出點什麽意外。”


    虞蘇冷哼一聲,不以為然:“用不著你管,我還有丫鬟。”


    “嗯?”陸玄昭嘴角微勾,“你是說那個好哭包嗎?她能頂什麽事?”


    “她還是小孩子,今日嚇得不輕,不過話說回來,謝謝王爺救命之恩。”


    陸玄昭瞥了她一眼,語調不緊不慢:“謝倒是客氣,不過,虞姑娘今日那般行徑,可有想過什麽後果?你內心再不滿,也不該直接頂撞。


    馬受驚此事雖然不能怪你,但若是車內的人因此受驚嚇病了,你知道會有什麽下場嗎?”


    虞蘇咬了咬嘴唇,神色有些不自然。


    她當然知道自己有點衝動,但她又不是木頭人,多少會有點情緒啊?


    死裏逃生一遭,還要被這樣教訓,心裏難免不服。


    “車裏是誰?”虞蘇轉移話題,語氣微微發虛。


    陸玄昭似笑非笑:“平安郡王。長公主嫡子,陛下親外甥。”


    四字如晴天霹靂,虞蘇瞬間麵如土色。


    腦海裏閃過關於這位小郡王的種種傳聞。


    平安郡王,那個男版林黛玉,弱不禁風,時不時病上一場。


    若他受驚嚇出個好歹,自己也活到頭了。


    虞蘇抬眸,聲音有些發顫:“那他……沒事吧?”


    陸玄昭哼笑了聲,“沒事。如果有事,你現在還能在這裏安穩地說話嗎?”


    虞蘇心裏一鬆,旋即抬頭,目光灼灼地看向他:“王爺不是說過要護我周全嗎?”


    今日她敢如此行事,不全是莽撞,多少也因為有陸玄昭在場,給了她幾分膽氣。


    如今得知郡平安王的身份,她想看看,這位王爺到底會護短,還是守信。


    平安郡王可是他的表外甥。


    陸玄昭目光盯著她,眼神如刀鋒般冷冽,聲音淡漠:“你倒是聰明,會算計人心。”


    “我當然沒指望自己能與平安郡王相提並論,請王爺給我一個準信,您會護我到何時何地?”


    陸玄昭聲音淡漠:“護你,是因我答應過秦唯川。但若你自找麻煩,我也不會替你善後。”


    虞蘇抿了下唇:“王爺說得是,可若我被逼到了絕境呢?總不能任人欺負,連聲反抗都不敢吧?”


    “你還真是一點虧都不肯吃?你知不知道,世家貴族間最忌意氣用事。你這樣的性子,必然惹禍上身。”


    陸玄昭看著她油鹽不進的模樣,頓了頓。


    秦之宇與傅懷溪究竟中了什麽蠱,被迷的神魂顛倒。


    想不明白,實在想不明白。


    虞蘇見他沉默,嘴角微微一撇,語氣帶著委屈:“王爺說得是,我哪裏是不懂分寸的人?如果早知道對麵是誰,該縮頭的時候我自然會縮頭。可問題是沒人提醒我啊!什麽人能罵一嘴,什麽人能狠狠揍一頓……我就是吃了消息不靈通的虧。”


    她說著,把傷腿盤在另一隻腿上,摸著腳踝坐在地上。


    一雙眼睛熠熠生輝,靈動狡黠,似乎在等著陸玄昭開口替她想法子。


    陸玄昭看著她那副模樣,似是無奈又有些好笑。


    這女人就差沒直接開口找自己要人了。


    “看來你早有算計了,等我給你安排個探子?”


    虞蘇一臉期待,眼中光芒更盛:“王爺既然如此,那不如……”


    陸玄昭冷哼一聲,打斷她:“那還不如把鐫風調回來,供你差遣?”


    虞蘇眼睛一亮,正準備道謝:“那敢情好!多謝王……”


    話還沒說完,陸玄昭挑眉冷笑:“想得倒美!”


    虞蘇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撇嘴低聲嘀咕:“小氣鬼。”


    屋裏沉默了片刻,隻有燭心微微顫動,劈啪炸響的聲音。


    陸玄昭深吸一口氣,手中的藥瓶在指尖轉了轉,“這個,你要不要?其實本王還挺期待你爬著去參加長公主宴會。”


    虞蘇瞪了他一眼:“拿來吧。”


    陸玄昭淡淡一笑,邁步走近,將藥瓶遞到她麵前。


    虞蘇接過,目光掃了一眼,臉色微變。


    這藥膏的瓷瓶,分明與鐫風先前送她的一模一樣。


    她抬眸,語氣有些遲疑:“我……我用的就是這種藥膏。”


    陸玄昭眉心微蹙,“這是宮中秘製的傷藥,你怎麽會有?”


    虞蘇臉上一熱,抿了抿唇,起身單著一隻腿,蹦跳到房內的一角,用鑰匙打開了櫃門。


    櫃中擺著各色珍貴物,什麽檀香木折扇、織金錦、上等人參……無一不價值連城,全部都整整齊齊碼在一處。


    陸玄昭瞬間僵住。


    好個鐫風,吃裏扒外,將他庫房的珍寶挪到了這裏!


    虞蘇似有些不好意思,回過頭來解釋:“王爺莫怪,鐫風送來的這些東西,我都未曾動過,隻是用了幾瓶藥膏。”


    她眨了眨眼,笑得一臉慘白, “這些,本就打算還給你。”


    虞蘇還是有底線的,前男友送的東西,她收下無愧。


    和陸玄昭非親非故,占點便宜就得了,不能貪得無厭。


    陸玄昭眼神幽深,似笑非笑:“倒是坦蕩。”


    話音未落,眼神已掠過櫃中琳琅滿目的物品,淡淡道,“看來,本王得回府清點一番庫房了。”


    虞蘇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尷尬。


    陸玄昭收回視線,眼神晦暗,又道:“東西既然給了你,就收著吧。但王府的物品皆有印記,莫要私自典當。若傳到陛下耳中,還當我府中窮困潦倒,竟淪落到靠典當維係。”


    話落,他衣袖一甩,身形輕盈地翻窗,轉瞬便消失無蹤。


    虞蘇愣在原地,望著空蕩蕩的窗戶發呆。


    片刻後,她走到櫃子旁,輕點著這些東西,心情大好。


    不知怎的,腳踝竟然奇跡般不疼了。


    有錢人漏一點下來,都夠她吃一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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