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小少年眉目清俊,讓人無法把煙火氣和他聯係在一起。


    但偏偏紅燒肉是他做的,臘肉炒筍是他做的,酸菜魚也是他做的。


    “見過李家大哥、李家二哥,師父他老人家馬上就回來了,兩位哥哥一路辛苦,先用些茶水歇一歇吧。”


    李春生、李秋生見過的唯一讀書人就是自己三弟這個秀才,當然,歐陽崝這個前朝的進士除外。


    畢竟海邊的小村落根本沒有夫子,孩子們也都是不讀書的。


    而他們三弟,是因為給五妹妹找治病的草藥才會迷路,輾轉到了雲清山下被歐陽崝救回。


    如今見了三弟的師弟,他們才對讀書人的印象有了具象的認識。


    這樣白白淨淨、眉目清俊、滿身書卷氣的,才是讀書人的樣子嘛。


    三弟那種黑煤球兒,怎麽看都像個武夫。


    兩人端起茶杯輕抿,雖然很渴,也不敢牛飲,怕給三弟丟人。


    茶水清香淡雅,入口回甘,比家中粗茶不知好了多少倍。


    李春生忍不住問道:“小公子,這茶真好喝,叫啥名兒呀?”


    蔣小七笑盈盈地答:“這是師父在後山采的雲霧茶,兩位哥哥若喜歡,我們出發時可帶上一些。”


    正說著,門外傳來沉穩的腳步聲,小少年眼睛一亮:“師父回來了。”


    歐陽崝身著一襲青衫緩緩邁步走入,雖頭發花白卻打理得極為規整。


    李春生兄弟二人趕忙起身行晚輩禮。


    歐陽崝微微抬手:“一路辛苦,潤之能有家人在身邊陪著科考,老朽也就放心了。”


    “歐陽先生,這些年海生讓您費心了,您放心,不管海生能考到哪一步,俺們全家都會給您養老的。”


    蔣小七抬眼看了看自家師兄的兩個哥哥,又看看自家師父,他家師父怎麽看都不像是缺人養老的樣子,畢竟直到現在都有人惦記著上山拜師呢。


    當初自己若是沒有劉家的推薦信,恐怕這輩子也是沒機會拜在歐陽先生門下的。他倒是有點好奇自家師父到底欠了劉家多大的人情。


    歐陽崝擺了擺手:“不必如此,教導潤之本就是老夫自己的事,你們不必為此架上枷鎖。”


    兩人還要說什麽,被李海生攔下,也就立刻乖乖閉緊嘴巴了,果然還是說錯話了?師弟的師父別生氣才是。


    歐陽崝當然不會因為年輕人的冒失而生氣,畢竟兩人是極為真誠的,不是那等虛情假意的小人。


    他們說的就是他們心中所思所想的,見慣了雲詭的歐陽崝當然能分辨出真心假意。


    果然,真誠才是必殺技!放在哪個時代都是通用的。


    蔣小七再次將目光落在李春生兄弟身上,能看出二人學過些拳腳功夫,不過學得是外家功夫。


    人齊了,自然要開飯了,和傳說中的人物一起吃飯,吃的還是觀音座下仙童般的人物親手做的菜,兄弟二人挪動著屁股,有些坐立難安,屁股隻沾了石凳的小邊緣,隨時都要滑下來。


    蔣小七想緩解一下二人的緊張情緒,他不知就是自己換裝後的周身氣派給人增添了壓力,畢竟身上的衣服料子雖然顏色普通,卻隱隱反射著波光,就算沒見過世麵的不認得是什麽料子,也肯定知道價值不菲。


    要是穿剛剛那一身粗布麻衣和帶補丁的圍裙,一定不會這樣。


    蔣小七輕咳一聲開口:“二位莫要拘謹,快嚐嚐在下的手藝吧,平日裏師父和師兄都很喜歡我做的菜。”


    這倒是實話,李海生在一旁忙不迭地點頭:“師弟手藝極好,不過我也沒有吃白飯,這青菜都是我開出來的地種的,後院我還養了不少雞鴨,還有這筍幹,是我們和師弟的家人一起挖的。”


    “師兄說的是,我們下山去一趟鎮裏距離不近,為了節約時間,會一次性采購一個月的糧食,不過青菜不耐放,還多虧了師兄會種菜養雞。”


    李春生夾了春筍、李秋生則夾了紅燒肉,兩人不約而同眯起眼睛,沒忍住扒拉了一大口白米飯,香啊!真香!


    “還有這道湯,這湯的味道兩位應該不陌生才是,這是師兄從你們那裏帶回來的幹貝做的湯,十分鮮美。”


    李春生和弟弟小心翼翼地嚐了一口,入口是熟悉的海味,隨著湯入口,緊繃的神經也略微放鬆了一些。


    蔣小七看到兄弟二人放鬆了些,都敢伸筷子夾菜不再隻吃白米飯後也就不再多言,隻靜靜吃飯。


    飯畢,自然不用蔣小七洗碗,當然也不用客人洗,李海生很自然的收拾桌子洗碗,李春生則是拿起斧頭開始劈柴。


    李秋生四下環顧,抄起了掃把,這個情景很熟悉,就像當初文斌李墨阿牛三人上山時一樣,四處找活兒幹。


    而李海生的兩個哥哥可能是同樣的心理,自己多幹點兒,弟弟就能輕鬆點兒,省出來更多的時間看書。


    可他們不知道,小院一直都是師徒三人,沒有下人伺候的原因,正是歐陽崝不想讓徒弟們遠離煙火,做個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酸腐書生。


    對於經常下廚的蔣小七來說更能體會“治大國如烹小鮮”,不會因為出身富裕,呼奴喚婢說出“君子遠庖廚”的話,也不會故作清高,看不起底層百姓。


    歐陽崝回了自己書房,最後為徒弟鄉試做些準備,蔣小七也回房換了身輕便的家居服,寬袍廣袖的的確很不方便。


    院子裏三人剛收拾好,院門就被從外麵推開了,李海生抬頭,竟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蔣曦月不知道小院裏有客人,一時間不知該進還是退。


    “二小姐!你來啦!”李海生眉眼彎彎,放下抹布迎了出來。


    “潤之師兄,你們有客人啊?”跟著李海生邁步進門,禮貌的向李春生李秋生二人施了一禮。


    李春生兩兄弟也扔下斧頭、掃把,抱拳回以一禮。


    兩人雖然沒有多聰明,也看出三弟對眼前的姑娘不一般,畢竟眼睛都亮的冒星星了。


    之前收到三弟書信,知道歐陽先生幫著三弟定了一門親事,還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定時眼神這位姑娘了!


    頓時有些局促,天呐天呐!他們一身的灰,剛剛劈柴還嘣上好多木屑,太失禮了!


    “大哥二哥,這是師弟的二姐,蔣家二小姐。


    二小姐,這是我大哥李春生,二哥李秋生。”


    蔣曦月似是察覺到兩人的不安,輕聲說道:“兩位兄長好,我今日隻是一時興起前來看望弟弟,是我唐突了。”


    “沒有沒有,不唐突不唐突!”


    兩人也不會說什麽,這是未來弟妹啊,他們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相處。


    這時,蔣小七換好衣服出來,看到蔣曦月微微一愣,隨即笑道:“姐姐怎麽來了?”


    “娘給你做的,讓我特意給你送一趟。”


    蔣曦月將一個巨形包袱扔給弟弟,蔣小七一把接住:“娘又給我做衣服了?這也太多了!怎麽穿的完!?”


    “娘親這幾年很少拿針線,弟弟你就知足吧!沒什麽事我就回去了!”


    蔣曦月微微屈膝又行一禮告辭,李海生亦步亦趨,明顯想將人一路送到山下。


    兩人出了院子,李春生二人終於鬆了口氣,他們還沒做好準備呀,太突然了!


    不過未來弟妹真是個爽利性子,和他們見過的那些大家小姐不太一樣,也沒有架子,很是和氣啊。


    李海生一路默默跟著蔣曦月,直到快到山腳下才鼓起勇氣開口道:“二小姐,今日多謝了。”


    蔣曦月淺笑道:“我做什麽了?謝我作甚?”


    李海生忙搖頭,“就是要謝,你不知道,我們鎮上有錢人家的小姐有多跋扈,平日裏不比紈絝們做的惡事少,我們的五妹六妹就被船王的女兒欺負過,所以大哥他們對大家小姐一直是有成見的。


    可今天之後,他們應該是已經改觀了。世上有跋扈不講理的蠻橫小姐,也有溫和善良,美麗大方,平易近人的大家小姐!”


    蔣曦月聽後,輕輕歎了口氣,“這世間之人形形色色,確實不可一概而論。


    不過令妹受了欺負,你們幾個當哥哥的沒有給她們討回公道?”


    “如何沒有,我們從前是住在鎮上的,也是因為我們兄弟四個給五妹六妹討公道不成,最後才被趕到了最窮的漁村。


    當時我隻是個白身,沒有任何依仗,對方便也沒給我們留什麽活路,都是半大孩子,大哥那時候也不過九歲,沒了鎮上的輕鬆營生,隻能在小漁村靠趕海糊口。


    相當長一段時間,我們隻能靠海魚海菜和蛤蜊裹腹,吃得我們每個人都像醃入味兒了的鹹魚。


    五妹妹因為受了驚嚇病了好久,那時我們身上一個銅板都沒有,根本請不了大夫。”


    蔣曦月秀眉微蹙,“這也太慘了,後來呢?”


    “後來我出門尋藥迷了路,再後來就遇見了師父,師父給了銀子和藥方,五妹妹才撿回來一條命。”


    自那之後,李海生就跟著歐陽大儒進學,不過短短四年,便從一字不識的白丁考中秀才。


    在小漁村,乃至整個鎮子甚至縣城,都無人敢再欺他們兄妹六人!


    李海生順手抹掉了下巴上的液體,他都不知道自己這麽大個人了說起從前還會哭,太丟人了!二小姐還在這呢!


    應該沒看見吧?


    偷偷扭頭,就見心上人似笑非笑地遞上幹淨的手帕,手帕上有秀氣的“蔣”字,旁邊還繡著一朵傲雪寒梅。


    在這大夏天裏,看得人很是涼爽,就像燥熱的心吹過一縷微風,撫平了所有煩躁。


    李海生接過手帕,小心翼翼地擦著臉,耳尖泛紅。“多謝二小姐。”


    蔣曦月輕輕搖了搖頭,沒有絲毫扭捏,仿佛李海生才是小女子,而蔣曦月才是個颯爽男子。


    “如今你即將鄉試,等你考取了舉人功名,就能更好的保護家人,為兄弟姐妹們撐起一片天了!”


    “幸好遇見了師父,若不是師父,我現在恐怕還在漁村掙紮度日,不要說保護家人了,可能都不一定長到如今的年歲。”


    “幸運是一方麵,你也足夠努力啊,何嚐不是靠自己的日夜苦讀、筆耕不輟改變了自己和家人們的命運呢?”


    兩人聊了一路,從沒覺得山上到山下的路這麽短,怎麽一眨眼就到了山腳下,到了雲清村了?


    剛進村口,就聽到一陣喧鬧聲。原來是村裏點了篝火,來了一群唱夜戲的,村民們正圍火堆,看草台上的戲子咿咿呀呀的唱戲,很是熱鬧。


    “怎麽在夜裏唱戲?”


    “這是這邊的特色,也就這兩個月有,過段時間就會流動去別的地方了。”


    李海生看向蔣曦月,眼神帶著詢問。蔣曦月會意:“我們也去看看吧。”


    戲台上正在演一出才子佳人的戲碼,台下的觀眾不時發出喝彩聲。


    李海生站在蔣曦月身旁,鼻尖縈繞著若有似無的淡淡香氣。


    “潤之師兄,若是你見到自賣自身、賣身葬父、賣身葬母、孤苦無依的女子,你會怎麽辦?”


    李海生微微一愣,不知二小姐怎麽會突然問這麽個問題,不過還是認真思考起來。


    “我雖同情她們的遭遇,但如今騙子眾多,不可輕信,誰知道她們是不是沒安好心,想趁著機會給自己找一張長期飯票呢?


    她們若是真的著急葬父葬母,也不該在大馬路上碰運氣啊,直接找一家靠譜的牙行不是效率更高?


    不過若是真有不知道去牙行賣身的的可憐之人,也可以給些銀錢,或者幫她們介紹道牙行。


    或者找幾個專業人士幫她們家人下葬,不過賣身就不必了,我也不需要下人使喚,我付不起月錢的。”


    蔣曦月聽後,有些意外,嘴角勾起一抹淺笑,“潤之師兄果然善良又機警,是能擔大事的人。”


    這時,台上的戲子一個飛身動作,身姿輕盈如燕,引得台下眾人又是一陣叫好。


    李海生轉頭看向蔣曦月,篝火映照下,她的側臉柔美動人。


    “若我真遇此情形,也不怕被人纏上,畢竟二小姐會救我的,是不是?”


    蔣曦月莞爾,“潤之師兄這般信任我,我定不會讓師兄失望。”


    李海生哪裏不知道,他的蔣二小姐是在考驗他,看來他這是暫時過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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