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了官的人,有人選擇和光同塵,認為水至清則無魚,大差不差就行,不要較真。


    有人一腔孤勇,眼裏容不下一粒沙子,認為世界非黑即白,而自己有義務做正義的使者。


    乾州川淩縣的這位縣令大人都不是,他大概是裏外“全黑”的。


    就在李海生表明了秀才身份,將一眾斷了手腳的人送到縣衙時,便覺出了不對。


    縣令見了十幾個山匪,的確勃然大怒,不過不是對山匪,而是對前來報案的李海生等人。


    李海生從縣令的眼中看到了……心疼?是心疼吧!心疼誰?


    心疼山匪斷了手腳筋?自己不會看錯了吧?


    “你們怎可如此殘忍!竟將人廢了手腳!是非曲直自有本官評斷!何來你等動用私刑!


    來人啊,將這幾人給我拿下!”李海生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事情是這麽個走向。


    堂堂縣令竟然會顛倒黑白至此,他剛想開口辯駁,卻覺得無用,這縣令擺明了和山匪是一夥的。


    李海生是秀才,縣令倒是沒關他,當然,打也是不能打的,直接把他轟出了縣衙。


    文斌、李墨和阿牛這種賣身為奴的,自然就不會有特權了。


    三人就這樣被關了起來,他們沒有李海生想得多,隻認為是自己下手重了,這才被關。


    三人這時候隻想著別連累自家少爺就好,李海生找到已經投宿的師父和師弟,把川淩縣縣令收押了文斌三人的事說了。


    “這縣令怕不是和山匪一夥的!”


    看,連蔣二小姐都看出來了!蔣二小姐果然聰慧!


    “川淩縣縣令是同進士出身,雖然要在縣令位置上多熬些年,也不至於自甘墮落至此啊。”


    “師父認識此人?”


    “嗯,你們師叔在北境的時候提過此人,幾年前會試,你們師叔被借調輔助守護京城治安,無意中救過此人。”


    “師叔和這種人有交情?那我們可不可以將師叔的名號搬出來,讓這川淩縣令放人?”


    “倒是可以一試,隻不過……”


    “哎呀師父您就別賣關子了,您看師弟都急成什麽樣了!”


    蔣小七確實著急,畢竟關起來的都是他的人,誰知道人關進去會不會被嚴刑拷打。


    “隻不過時過境遷,你們師叔救人是七八年前的事了,這點情分過了許多年,不知道還管不管用。


    況且,按照潤之的描述,那個縣令似乎和山匪有染,這就更難確定對方會不會放人了。


    還有最壞的一種情況……那就是這縣令是假的,真正的縣令在出任途中已經被山匪所害,毀屍滅跡!


    山匪搶了赴任文書,鳩占鵲巢!”


    “什麽!怪不得!怪不得那縣令會對著斷手斷腳的山匪露出心疼的眼神,我果然沒看錯!”


    李海生肯定了自己一開始的判斷。


    “師父,如果真如您所言,是最壞的這種情況,我們該怎麽辦?”


    蔣小七覺得師父一定有辦法,自己也不能慌。


    “怎麽辦?那當然是,殺!”


    歐陽崝目光篤定,絲毫不覺得這是什麽大事,他不信自己殺個假知縣還得償命。


    不過在那之前,還是要查清楚。


    “那怎麽確認這人真假,既然要頂替,真縣令的家人肯定也都被滅了口,誰能揭穿假知縣?


    難道讓師叔南下一趟?就算再快,也得用大半個月,何況邊軍無故不能擅離職守!”李海生剛說完就立刻否了自己的主意。


    上次“擅離職守”可是穆元帥默認的,還給做了遮掩,這次怎麽說?說為了救自己徒弟的三個隨從?


    “暗中監視這縣令的舉動,尤其是跟哪些人來往。


    如果他真是山匪假扮的,那肯定會跟其他山匪有所聯係。


    咱們隻要順藤摸瓜,就能找到證據!


    何況,不僅是文斌他們被留在縣衙了,那十幾個山匪也留在縣衙了。


    端看會不會有大夫被請到縣衙就能窺得一二!”


    歐陽崝點點頭,認可了蔣小七的想法,不過他已經決定親自出馬,今晚就到縣衙探探虛實......


    當夜,歐陽崝在眾人歇下後出了客棧,剛過了一條街,就察覺不對。


    輕輕落在一處屋頂,等了幾息。


    “還不出來?”


    暗處走出一個黑影,磨磨蹭蹭上前。


    “師父,好巧啊~您也失眠啦?”


    蔣小七作勢打了個哈欠,看看漫天繁星,又看看自己腳尖。


    “好了,別搞怪,要跟就小心一點,別冒冒失失的!”


    “遵命!”


    歐陽崝輕點足下,幾個起落就躍出幾十米外,一身夜行衣的蔣小七緊緊跟上。


    不消一刻鍾就到了川淩縣縣衙,縣衙圍牆不高,兩人輕鬆越過,沒費多大勁就找到了縣令的住處。


    歐陽崝抬手,蔣小七立刻打消上房頂揭瓦,火燭未滅,這時候上房揭瓦很容易暴露。


    當然,也不能靠窗子太近,太近的話會映出人影,裏麵的人一樣會發現。


    安靜等了半刻鍾,火燭終於滅了,再等一會人睡熟了就可以進去查看,至於為什麽不用迷藥?


    真的沒準備這東西,而且這時候的迷藥就真的隻是藥,需要下在飲食裏或者水裏,還有沒進化成迷煙版本。


    “小七,去縣令書房,看看有沒有最近的手書。”


    蔣小七點頭,如幽靈般閃身入了寢房對麵的書房,歐陽崝則是自己進了縣令寢房。


    夜色如墨,有星無月。


    師徒倆不著痕跡地來了個縣衙“一夜遊”,不僅縣衙無人發現,客棧的其餘人也沒發現。


    “師父,縣衙的書房我看了,不僅沒有最近的手書,連一條墨塊都沒有,毛筆倒是有兩隻,不過是全新的,筆山、鎮紙、硯台都落了灰。


    看來是擺樣子都懶得擺,平日裏所有需要寫寫畫畫的工作都師爺代勞了?”


    怎麽說也是個同進士,雖比不上進士,也不該文墨上憊懶至此,那麽隻有一種可能,這人是個冒牌貨!


    不是懶得寫,是不會寫!很有可能是個大字不識的白丁!


    “嗯,那人我看了,年歲倒是對得上,隻是那人具體樣貌,你師叔就沒有提及了。


    不過依照你的發現,這個川淩縣令,的確大有古怪,不過他今日沒有請大夫去縣衙。”


    “師父怎知他沒請大夫?”


    “你去書房的時候,我到灶房看了一眼,沒有熬藥的痕跡和味道,如果請了大夫,不可能不開方子。”


    “嗯,就看明日他們會不會請大夫了,川淩縣總共也沒幾個醫館,我們正好一人盯一處。”


    “嗯,那就得麻煩你娘和你姐姐她們了。”川淩縣正好五家藥鋪,他們現在加上兩個女眷才剛好夠人。


    “師父何故如此說,被關押的是我蔣家人,是我要麻煩師父和師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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