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


    頭染金毛臉上打滿釘子的男人坐在自家沙發上,雙腿交疊蹬在茶幾上,衝一旁的蕭棲寒沒好氣的吆喝著。


    “喂,你說你要走?真的假的。”


    “真。”


    沉浸於書海的蕭棲寒全然沒有抬頭的意思,連一個眼神都未曾分給蕭原眾。


    蕭原眾從小被嬌寵慣了,哪裏受得了蕭棲寒這麽不把自己放在眼裏。


    皺著眉用力踹向茶幾的邊緣。


    “老子和你說話聽不見嗎?”


    蕭棲寒仍舊垂眸閱讀書籍上的文字,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蕭原眾這邊的動靜。


    蕭原眾起身向蕭棲寒踱步過去。


    蕭棲寒終於抬眸,連動作都沒變,僅僅是幽深的眸子就讓蕭原眾頓住了腳步。


    蕭原眾腦海裏浮現出有關蕭棲寒的傳聞。


    不是七歲進行賀家地獄難度的繼承人培養計劃,就是十二歲之後再無敗績,以及他十五歲就憑借黑客技術掌控蕭家的所有經濟命脈,導致這麽多年他父親蕭如峰乃至全蕭家都要對蕭棲寒恭敬幾分。


    蕭原眾無數次從噩夢中驚醒,夢中蕭棲寒將整個蕭家收入囊中,而自己則身無分文窮困潦倒的睡大街。


    自己絕對不能允許這種事發生。


    如今蕭棲寒自己主動要求離開錦都,轉校去一個他聽都沒聽過的城市。


    實在是天大的好機會!


    上天果然還是垂憐他的!


    如今,他必須要拚盡全力將蕭棲寒送走!


    在蕭原眾停下的時候蕭棲寒就已經嗤笑一聲,重新垂眸看書,完全沒把蕭原眾放在眼裏。


    蕭原眾簡直氣的跳腳,又始終拿蕭棲寒沒辦法,打又打不過,罵也罵不贏,實在是窩了一肚子火氣沒處撒。


    誰知蕭棲寒突然說了話。


    “其實我原本準備這周就走,可惜退學手續還在審核,還得再戴一個月,正好,下個月還有一場新產品發布會,不如我順便——”


    蕭原眾連滾帶爬的打斷蕭棲寒的話。


    “不不不,你不能這麽拖延,明天複明天,明天可太多了,你現在就走,關於轉學的資料你去找我爸,他肯定給你辦妥。”


    蕭如峰是蕭棲寒生母蕭如琴的哥哥,蕭棲寒按照常理該叫他一聲舅舅,不過蕭棲寒從不按常理出牌。


    他沒有以任何親屬名詞稱呼過任何人,況且他認為蕭家的人都和所謂的親戚在名詞解釋的描述上根本不沾邊。


    蕭如峰為了討好賀家,直接把自己的親妹妹蕭如琴送去賀家,當初留下蕭棲寒,也僅是因為賀緒霆說的一句有意思。


    蕭如琴則是從始至終初心不改的憎惡他,自從在他尚在繈褓時被丟到雪地裏,蕭如琴就被徹底和蕭棲寒隔離,完全沒有接近蕭棲寒的機會。


    蕭如琴秉持眼不見心不煩的原則,在蕭棲寒一兩歲的時候,和自己的老情人私奔了。


    雖說有了真正的所謂“愛情的結晶”如今過的也不甚順意。


    蕭原眾就更不用說了,在這種家庭氛圍的熏陶下,早就成了徹頭徹尾的紈絝,整日逃課,滋事,敗家和花天酒地連軸轉。


    蕭棲寒的眼神始終鎖定在書本上,不甚在意的回答蕭原眾。


    “蕭如峰?他應該不想讓我這麽快就走。”


    畢竟蕭棲寒在各方麵的造詣都是登峰造極的水準,哪怕蕭棲寒可以隨時易如反掌的搞垮蕭家,但畢竟蕭棲寒目前留著蕭如峰還有用處,蕭如峰的公司也就在蕭棲寒的調控下不溫不火的運轉著。


    蕭如峰的想法是:蕭棲寒一旦離開錦都,對蕭氏集團的關注度絕對會下降。


    但其實蕭如峰想多了。


    蕭棲寒一離開錦都,蕭家就如同棄子一般,再沒有分毫價值。


    不必說是關注下降,蕭棲寒根本連一丁點的時間和精力都不想浪費在這些人身上。


    ——


    錦都但凡是個夠得上門檻的家族,無人不知蕭棲寒的私生子身份。


    但蕭棲寒是賀家的私生子卻是一個公開的秘密。


    畢竟賀家的事,沒人有膽量放在台麵上說。


    蕭棲寒在娘胎裏的時候,他的價值就被已經被明碼標價。


    在賀家正統繼承人成年之際,作為他順理成章登上王座的墊腳石,這是所有人眼中他唯一的歸宿。


    一開始,連他自己,都以為自己這一生的終點將會在不到二十歲的時候就被強製刻上句號,倉皇收場,狼狽告罄。


    可不知從何時起,蕭棲寒的信念改變了。


    他竭力掙脫既定的命運,哪怕希望微乎其微,他也要拚了命去追趕那束僅存的能夠照進心底的微光。


    ——


    在踏上前往墨城的旅途之前,單方麵承認自己是蕭棲寒好友的沈究笙來和蕭棲寒告別。


    對於蕭棲寒的離開,沈究笙是千分不舍萬分不願的。


    可他也清楚的知道蕭棲寒下定決心的事,除非他死,否則任誰也無法撼動。


    對於沈究笙隱藏的心思,蕭棲寒心知肚明。


    從如今沈家的當權者是沈穹笛年僅十幾歲的唯一的兒子,就能看得出沈究笙有多不成器。


    沈究笙自從不知從何聽說蕭棲寒的卓越才能開始,就徹底纏上了蕭棲寒,苦苦哀求他幫助自己。


    蕭棲寒煩不勝煩,後來發現沈究笙能幫他抵擋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諸如塗抹在書桌上不堪入目的謾罵話語,被故意卸下螺絲的椅子,永遠交上去就發不下來的作業本,滿分的得分被惡意勾畫成“死”的試卷,書桌裏時不時多出的老鼠,蟑螂和蛇的屍體,離開視線就不能再用的水杯……


    雖然蕭棲寒心裏毫無波瀾,但是誰沒事想天天處理這些無關緊要但又煩不勝煩的爛事,何況這背後的實際操控者,蕭棲寒心裏也有答案。


    沈究笙的存在有效的避免了大多數的麻煩事,再加上和沈究笙合作,綜合考察下除了沈究笙的晚期話嘮,無論從哪方麵看來都是利大於弊,於是蕭棲寒終於鬆口。


    而沈家也得以繼續苟延殘喘的維持現狀。


    蕭棲寒完全不理會沈究笙的忸怩作態的虛假偽裝,毫無波瀾的拉著行李箱就抬步前往候機廳。


    徒留沈究笙在蕭棲寒身後上演拙劣且嘈雜的悲淒告別的爛俗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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