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飯的時候,春草告訴了父母我花了八十塊錢,買了某某家十斤葛根粉的事。


    阿姨指著飯桌上那碗熱氣騰騰的麵糊糊對我說,這是剛用開水給你衝的葛根粉,趁熱喝了吧。從現在起每天早晚都喝一碗,連續喝上半個月,保證你的胃不會再難受,酒量還能漲一截。


    春草跺著腳,不滿地說,媽,你沒聽見我說的話嗎?龍哥花那麽大的價錢買葛粉是不是很傻?你把咱家剩的粉都拿出來,就按一斤八塊錢的價格都賣給他!


    阿姨讓春草別鬧,說咱家的葛粉還是我和你爹去年洗的,本來就沒剩多少,還不夠你爺爺喝的呢,我正準備和你爹商量,這幾天準備再洗點,不知道能不能趕在你們回去前洗好。


    我端起阿姨衝的葛根粉喝了一口,發現這種和麵糊糊一樣的粉羹的口感很細膩,有種淡淡的、很特殊的香味,沒有紅薯粉那麽甜,但比藕粉有味道,不但沒有想象的像中藥一樣難喝,反倒挺對自己的口味。


    阿姨問我味道怎麽樣道,我說挺好喝的,於是阿姨說,既然他哥愛喝葛粉,那咱們就這麽定了,春草爹明天上山挖葛根,我和春草在家準備洗粉的家具,連續挖兩天,後天咱們洗粉,正好家裏有四個人,咱也不用喊別人幫忙。


    我表態說,我明天和叔叔一起上山挖葛根,順便看看葛根的枝條葉子長啥樣,省得以後在別的地方見了也不認識。


    春草不屑地說,就你現在的身體,騎會摩托車都能累出一身大汗,還敢進深山老林挖藥材。


    春草父親憨厚地笑了:“挖葛根不用跑多遠,咱家後山就有不少,我負責挖,讓大寶哥光往家裏背就行,能背多少算多少,大不了多跑幾趟。”


    於是四個人圍著煤油燈,邊吃飯邊興致勃勃地商量洗葛根粉的細節問題,正聊得熱鬧,春草在縣城上高中的弟弟摸黑回來了。


    因為交通實在不方便,弟弟每個學期隻在中間回一趟家,取換季衣服鋪蓋的同時,向父母討接下來半學期的生活費學雜費。


    此時進入十一月份已有好幾天了,正是這個學期的中期,春草媽媽已經預料到兒子這兩天將回來。


    見到兩個多月沒回家的兒子,春草父母高興得不得了。


    媽媽憐愛地摸了摸兒子的頭,興衝衝去廚房重新給兒子燒飯了,父親給很久沒用過的馬燈添上煤油,用廢紙把燈罩擦幹淨,吹滅光線昏暗的小煤油燈,手提明亮的馬燈,從頭到腳打量端詳自己的寶貝兒子,樂得嘴都合不住。


    同樣是父母親生的,身份為嫁出去的閨女,春草回到久別三年的娘家後,並未受到父母如此這般的重視,可見女兒和兒子在父母心中的地位差距有多麽大。


    我暗自為春草鳴不平,春草卻似乎習慣了父母對待姐姐和弟弟的態度天差地別,而且自知自覺地認可和接受父母的區別對待,手忙腳亂地給弟弟撣掉身上的塵土,給弟弟端來洗臉水,又翻箱倒櫃把自己帶回家的糕點副食翻出來,讓弟弟先墊墊肚子。


    弟弟的個子比姐姐足足高一頭,長得高大帥氣,倆人站在一塊不像姐弟,倒像是兄妹。


    接受完父親的檢閱後,弟弟用警惕的眼神盯著我看了一陣後,轉頭問姐姐這個男人是誰,大寶姐夫怎麽沒和你一起回來?


    我坐在椅子上,微笑著說,我是衛大寶的哥哥,煤窯上的事情太多,你姐夫離不開,所以請自己的哥哥送你姐姐回娘家探親。


    這幾天每見一個人,都要用同樣的詞語,同樣誠懇的態度,把自己和春草的關係再介紹一遍,這種情況隻是今天一天,已經是第三次了,我已經煩得夠夠的了,但卻不能在人前流露出一點點不耐煩的樣子。


    還好,小夥子聽了我自報家門後,沒有表現出抵觸情緒,他親熱地摟著姐姐俏瘦的肩膀,接連拋出一大串讓姐姐無法回答的問題:姐夫的小煤窯是不是特別掙錢,你家的院子真大,窯洞真漂亮,明年參加完高考後,我想去你家住一個月,讓姐夫教我學騎摩車,你和姐夫有沒有給我生小外甥,為啥不帶回來讓外公外婆和我這個小舅舅看看… …


    春草被弟弟這些問題炸得暈頭轉向,臉蛋紅得快要滴血,張口結舌,一個問題都回答不上來。


    為了幫春草擺脫囧境,我把弟弟拉到身邊的椅子上坐下,故作親近地摟著他的肩膀,問他在哪個高中上學,畢業班的學習是不是特別緊張,學習成績怎麽樣,高考自願想報哪個大學?


    無意間撓到了弟弟的癢癢肉,小夥子揚起腦袋,驕傲地說,我的母校是每年高考錄例比例都是全縣最高的古城一中,我的成績一直在全校前十名以內,考個好大學肯定沒問題,我最想上的學校,是我們村山哥上的首都那所全國名校。


    端著飯菜從廚房出來的阿姨,聽到兒子的話後很不高興,重重把手中的飯碗和菜盤墩在桌子上說,別在我麵前提阮小山那個上不了台麵的窩囊廢,白瞎了全村人為他操的心,以後回家你不許再找他玩,我可不想讓你跟他學成沒用的廢材。


    弟弟不服氣,梗著脖子和母親爭辯:“軍哥哪裏不好了,我上高中前,你和爹不是經常教育我向軍哥看齊嗎,好好學習,爭取和軍哥那樣考到北京上大學,畢業後在首都找個好工作嗎!”


    媽媽沒好氣地教訓兒子:“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情況早就變了。你看阮小山現在混成了什麽樣,北京的工作丟了,在外麵混不下去了,隻能回到老家當娃娃頭,三十多歲了還打光棍,堂堂正正的名牌大學畢業生,連個對象都找不到。幸虧他沒爹沒娘,沒臉沒躁,我要攤上這麽個兒子,早就在林子裏找棵歪脖樹,把自己吊死了!”


    媽媽的情緒特別激動,對兒子的話說得相當重,可見她內心對那個叫阮小山的成見不是一般的深。


    弟弟還想和媽媽頂嘴,我按住他的肩膀說,先吃飯,先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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