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心情比較好,中午我破例點了兩斤小灶的大肉白菜餡水餃。


    小灶開飯時間比大灶晚二十分鍾,我準備把自己的兩個饃饃分給大傻和小五,不料卻被滿臉陰笑的小張搶了過去,遠遠扔給躲在角落裏狼吞虎咽的“三條腿”。


    餃子送來後,我招呼小張和老趙一起吃,老趙客氣了兩句後才拿起筷子,小張卻不等我和老趙坐下,搶先吃了起來。


    老趙年齡大,吃飯速度本來就不快,我還想顧忌點形象,不願讓自己的吃相太難看,小張根本不考慮我和老趙的感受,飛快地掄動筷子,一口一個把餃子塞到自己嘴裏,我懷疑他根本沒有嚼,是囫圇個把餃子吞進去的。


    二斤餃子按說不少,足夠三個人吃,但我和老趙都隻吃了個半飽,盛餃子的搪瓷盆就見了底。


    小張把盆中最後一個餃子塞進嘴裏,扔掉筷子,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揉著撐得圓滾滾的肚子,自顧自睡午覺去了。


    老趙把盆裏的餃子湯喝得一滴不剩,低聲對我說:“那小子今天不太對勁,好像想找你的麻煩,多留點神吧!”


    我對老趙的提醒並沒在意,自己和號子裏的人都混熟了,除了沒有理睬過“三條腿”外,同其他人相處的都挺好,不相信小張手下的第一打手大傻會向我動手。


    整個下午風平浪靜,我沒發現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例外受到小張優待的“三條腿”和平日一樣,手裏拿著條充當抹布的破衣服,規規矩矩地蹲在廁所門口,隨時處理別人小便後留下的尿漬。


    中午餃子吃得太多太猛,被撐著了,晚飯的時候小張躺在床上沒動彈,對大傻說,我那份飯你和小五一人一半分了。


    我同老趙和平常一樣,在號子裏其他人前麵首先了領了兩個饃饃和一碗和涮鍋水差不多的青菜湯,蹲在門洞外麵吃起來。


    “三條腿”仍然是最後一個領飯的人,他一手端著湯碗,一手抓著兩個饅頭,從我和老趙麵前走過的時候,似乎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一個趔趄,一腳將我的飯碗踢翻,隨即乘勢將自己的湯碗扣到了我頭上。


    菜湯不燙,但我卻被“三條腿”突如其來的這招搞懵了,還沒緩過神來,卻被“三條腿”揪著領口從地上拽起來,大聲嚷嚷說我故意絆了他。


    明知道“三條腿”是領了小張的旨意,在故意挑釁,我不可能慣他的毛病,也不想留下讓小張介入的時間,於是顧不得抹去滿頭滿臉的青菜葉,右手一記重拳擂在“三條腿”的肚子上,迫使其鬆開揪著我領口的雙手,緊接著又送給他一擊又狠又準的撩陰腿。


    等小張聞聲從屋裏跑出來的時候,“三條腿”已經雙手捂著襠部,慘叫著在院子裏滾來滾去。


    小張的臉色很難看,問我為啥下手這麽狠,“三條腿”要是被你踢出個好歹,我這個老大會被關禁閉的。


    我冷笑了一聲沒說話,脫掉身上的t恤,擦掉頭上臉上的菜葉,徑直走到水池邊清洗。


    大傻和小五已經被小張訓練得相當眼色,放下吃了一半的饃饃,搶著去收拾地上的殘羹剩飯,趁機把“三條腿”掉在地上的饃饃裹在手中的破抹布裏。


    小張踹了兩腳在地上打滾的“三條腿”,憤憤地喊道:“你他媽別嚎了,要是把管教招來,看小爺敢不敢把你日人家婆娘的家具揪下來喂狗。”


    每天晚飯後到查鋪點名之間的幾個小時,本該是號子裏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候,大家會集中在相對涼快些的院子裏打撲克、下象棋,天南海北地吹牛逼。


    由於吃飯時候出了狀況,這天傍晚206號子裏的氣氛特別沉悶,異乎尋常地安靜。


    小張繼續躺在床上琢磨小鬼的心思,其他的人背靠圍牆,在院子的水泥地上整整齊齊坐成兩排,沒有一個人敢開口說話。


    悶頭在院子裏坐到八點左右,老趙拽著我的手,把我拉到小鐵門處,嘴巴貼著我的耳朵悄聲說:“咱是啥身份,不值得和小張那種這輩子注定要死在監獄裏的人渣較勁,你得主動服軟,省得那小子在你正在做夢的時候,用牙刷把在你身上捅幾個窟窿。”


    老趙拉著我的手心裏有東西,我不動聲色地收下,趁老趙轉身往回走,擋住了其他人視線的機會,將手掌伸到眼前瞄了一下,發現是張一百元的鈔票。


    我暗自思忖,別看老趙表麵上慈眉善目的,原來也會耍小心眼啊,不知道他費了多大的心思,才沒讓這張鈔票被鼻子比狗還尖的小張嗅到味道。


    夏天號子裏溫度很高,大家基本上都穿著背心和大短褲,腳上是監獄發的塑料拖鞋,床上的被褥經常會被查鋪的管教抖落來抖落去,檢查有沒有違禁品,誰要是想藏點東西,實在太難了。


    老趙離開後,我靠在鐵門上連著抽了兩支煙,終於決定向小張服個軟。


    自己可以向羅指導告狀,把小張關兩天禁閉,可最終他還會回來,以後還得麵對這個陰險狡詐的小夥子,那會使自己的處境變得更尷尬。


    當然也能請求羅指導給自己換個號子,但新號子的牢頭不一定比小張好對付,還會失去老趙這樣一個挺能聊得來的獄友。


    一個號子裏關著二十多人,這麽多人必須要有領頭的,協助管教幹部對關押人員進行自我管理,這是現實的需要,所以牢頭獄霸的現象在每個監獄都存在,而且不可能消失。


    估摸著快到晚點名的時間了,我把手中的煙屁股扔到地上,用穿著拖鞋的腳尖使勁搓了兩圈,抬腳走向監舍。


    小張平躺在自己的鋪位上,兩手交叉墊在腦後,眼睛盯著天花板一動不動。


    我走到小張床頭,俯下身子誠懇地說,今天的事是自己的不對,不該對“三條腿”下手那麽重。上午被喊去探視的時候,朋友給了一百塊錢,請你轉交給“三條腿”,算我賠償他挨的那一腳。


    聽到“錢”字,小張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兩眼冒光,把我手中的鈔票抓過去,眉開眼笑地說:“那個老流氓這幾天沒挨揍,皮有點癢癢,哥哥賞他一腳,是替我教訓教訓他,踢得好。”


    鈔票是違禁品,監獄不允許在押人員持有現金。但事實上每個牢頭和個別在押人員手裏都有錢,而且現金在私底下還有流通的渠道,能為持有者換來實在的或者抽象的實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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