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檢察院的人來說,公文包應該須臾不離身邊,我以為小韓會很快來賓館,把自己遺落的公文包拿走,但是等到晚上十點多,小韓也沒來。


    可能因為前些天睡得太多,生物鍾紊亂,我躺在床上看電視,直到所有頻道都出現了時鍾圖像,還沒有一點睡意,每隔幾分鍾,目光總是忍不住往沙發上的公文包瞄上一眼。


    內心一番掙紮之後,終於忍不住好奇心的折磨,我狠了狠心,拉開了那個公文包的拉鏈。


    公文包不大,裏麵的物品不多,除了四毛五分錢一包的墨菊牌香煙,一支精致的貓眼電子打火機外,還有一張折疊起來的公文。


    公文的文頭是:“古城縣人民檢察院立案決定書。”


    “經檢委會研究,決定對榆樹坪煤礦修造廠原廠長林子龍涉嫌經濟犯罪的問題立案偵查。”


    下麵蓋著檢察院的印章,落款時間是昨天。


    盯著手中的《立案決定書》,我有些發懵,難道同世勤他們找到了新證據,準備對我下死手了嗎?


    將公文包裏的東西裝回去,重新扔到沙發上,我忽然想明白了,不禁莞爾一笑,自言自語道:頭頂國徽,胸前別著五角星和天安門圖案的檢察徽章的同誌們,別這麽天真好不好,咱們都不是穿著開襠褲的小屁孩,甭玩用童子尿和泥巴的遊戲好嗎!


    既然做出了對林子龍立案偵查的決定,你們為什麽不當麵向我宣布這個決定,不立即對我采取強製措施,反而將我從黑屋子裏放出來,扔到賓館房間裏不聞不問,連個看管人員都不安排。


    公文包對執行公務的公職人員的來說,和執勤站崗的軍人手中的武器一樣重要,自己的武器丟了,小韓同誌難道就一點不著急嗎,過去了這麽長時間,也不說來賓館找一找?


    其實馮同勤他們玩這種伎倆真沒啥用,就算檢察院真的做出對我立案的決定,簽發了逮捕令亦或拘留證,也絕不可能讓我驚慌失措,亂了分寸。


    這天晚上,我睡得很踏實,比在黑屋子時要安心的多。


    直到第二天上午九點,小韓才來找自己的公文包,在我麵前表演了一小段“我的媽呀,可算找到了遺失的寶貝,謝天謝地”的情景喜劇。


    看著小韓拙劣的獨角戲,我強忍腹誹問他,你們把我丟在這裏算怎麽回事,總得安排個人給我送飯吧。


    小韓把那個失而複得的公文包夾在腋下,頭也不回地走了,走到門口處給我撂了一句話:“想吃飯,自己去樓下餐廳報房間號。”


    小韓這一去便沒了蹤影,我獨自在古城賓館住了七八天,期間沒見到過一個檢察院的人。


    事實上我恢複了自由,想去哪,想幹啥都沒問題,拍拍屁股回家也不會有人攔。


    估計馮同勤他們打的就是這個如意算盤。


    興師動眾,勞民傷財折騰了這麽長時間,合法的,非法的,所有能用得上的手段用了個遍,卻沒有找到林子龍任何違法犯罪的證據,案子辦不下去了。


    檢察院騎虎難下,又死鴨子嘴硬,不想給我說明情況,更不想給我道歉,於是便把我扔在賓館裏不管了。


    在馮同勤那些人看來,失去了一個多月的人身自由,精神被蹂躪折磨了那麽長時間,林子龍即使不感謝檢察機關放了自已一馬,也會珍惜當下來之不易的機會,脫離了被監管限製的環境後,會不聲不哈地自行離去,回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這種沒有台階可下,強行給自己找台階的卑鄙手段,古城檢察院一定沒少用過,使用起來特別熟稔。


    馮同勤知道林子龍不好對付,為了能順利把我嚇走,特意偽造了對我的《立案決定書》,給自己的不要臉行為加了一道保險。


    不!不!應該是炮製,不是偽造。


    公文用的是檢察院的文頭,落款處“古城縣人民檢察院”的印章肯定不是私刻的。


    眼前的形勢很明朗,隻要我願意,隨時可以離開古城賓館回家,肯定不會有障礙,而且確信檢察院不會再找自己的麻煩。


    如果這麽不清不白地走了,自己身上的汙點這輩子就別想有洗清的機會,無論走到什麽地方,都會被人指指點點。


    沒有人會相信一個半夜三更,月黑人靜時分,被檢察幹警從被窩裏拎出來,被塞進警笛狂鳴,警燈爆閃的警車裏帶走的人,會是一個遵紀守法,沒有幹過任何壞事的好公民。


    如果不能向非法剝奪了自己一個多月人身自由,給自己帶上銬子,把自己在小黑屋子裏關了八天的檢察機關要個說法,我林子龍他媽的是對自己嚴重的不負責任,是懦夫,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


    檢察院想讓這場鬧劇消無聲無息收場,馮同勤們想撒手,我林子龍偏不讓你們如願。


    自己拉出來的粑粑,我想看看你們自己是怎麽坐回去的。


    在沒人看管的情況下,我堅守在古城賓館的客房裏,一點撤離的想法都沒有。


    房間有空調,住宿條件不錯,一天三頓相當豐盛的自助餐又不要錢,我不介意在這裏住上一年半載。


    房間裏有電話,和外界聯係很方便。


    從小黑屋裏出來的第二天,我給自己需要聯係的人挨個報了平安。


    第一個電話當然打給了媳婦,在這個世界上,媳婦和女兒是我除了父母外最親近的人。


    我對媳婦說自己現在很好,讓她不要擔心,把女兒帶好。


    媳婦平靜地問我在哪,什麽時候能回家?


    我告訴她自己在縣城,還在和檢察院掰扯,沒多大的事,把問題搞清楚後就回家。


    媳婦淡淡地說,我正在上班,說話不方便,你自己保重,然後把電話掛了。


    第二個電話打給了徐小弟,小弟聽到我的聲音,激動地語無倫次,我說時間有的是,你別急,一個一個回答我的問題。


    經過了這場風波,我知道自己在古城礦務局、在榆樹坪礦的事業算是走到了盡頭。無論最後檢察院和紀委能不能給我一個明確的結論,這個結論無論是什麽內容,都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事情搞得這麽大,自己不僅成了局礦紀委的眼中釘肉中刺,關鍵是牽涉到很多領導,比如甄榮,比如郭民選,比如楊樹林。


    當然少不了錢峰,不過在我眼中,錢峰那個蠢貨沒資格成為自己的對手,不提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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