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正,字安世,書院先生,也是王岡的授業老師。


    “先生可是從姑蘇而來!”文正是姑蘇大族文家的族人。


    “沒錯,我方才在路上遠遠見一架馬車疾馳而去,還當誰呢!沒想到是你!”


    “嗬嗬!”王岡在心中再次罵了一聲老馬夫,幹笑道:“那車行馬夫或有急事,快了些!”


    文正點點頭,邊走邊問道:“明年二月就是春闈,玉昆不在家溫書,來書院可是有疑難之處?”


    王岡落後半步道:“外界喧囂不得讀書,特來書院靜心備考!”


    文正讚道:“聽說你不久前剛成婚,少年慕艾,能戒之在色,玉昆心性當真了得!此次必能高中!”


    “嗬嗬...”王岡繼續幹笑,自家事自家曉,不足為外人道。


    師生二人邊走邊聊,不知覺間,便來到山上書院。


    零零散散幾個學子,先是給文正行禮,俄而見到文正身後的王岡,驚叫道:“王玉昆,你怎麽回來了!”


    “快給我說說州試的難度如何!”


    “幫我看看這題如何解答?”


    ……


    幾個學子迅速將王岡圍了起來,紛紛開口詢問,這可是州試第三,難得一見!


    書院分甲乙丙三院,每次科舉隻讓甲院的學子參加,這幾人都是乙院的學子,拚命苦讀,想要博一個進入甲院,三年後參加解試的名額。


    王岡苦笑著看著文正遠去,一一回答問題,又對一個拿著詞賦的學子道:“安石相公變法後,科舉不考詩賦,沒必要太下苦工,畢竟這種製式詩連蘇軾都沒做出彩來!”


    “嗬,不精詩賦便直說,找這種借口,今科不考難道下科就不考?蘇子瞻做的不好,難道我們也都要做的不好?”


    一個刺耳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王岡轉身看去卻是曾經是同窗,劉默,這次州試據說是突發疾病,落榜了。


    王岡斜眼看他,道:“劉黑狗,你若是覺得會考,那便去準備,你覺得你才超蘇軾,那便展現出來。”


    “我隻是怕你誤人子弟!”劉默輕飄飄的說道。


    “嗬,即便是考詩賦,填寫一番也就是了!科舉最終看的還是經義文章!”王岡冷笑著掃他一眼,道:“休要舍本逐末,最終落得個榜上無名!”


    “你,王玉昆!”劉默臉色漲紅,王岡這是嘲諷他此次落榜,頓時怒道:“此次州試,我隻是突然生病!不然又豈會讓你得意!”


    “對對對!我也突發疾病,不然還不是州試第一啊!下次省試我若不是會元,那定是我突發疾病!”王岡譏笑起來,眾人也是捂嘴偷笑。


    “你...你...你欺人太甚!”劉默勃然大怒,揮拳打去。


    王岡側身避過,一腳把他踹翻,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淡淡吐出兩個字:“就這!”


    眾人見狀紛紛過來拉架,將兩人分開後,劉默羞怒道:“你...有辱斯文!”


    “嗬!”王岡傲然道:“我不動手,你又豈會知曉我文武雙全!”


    “你怎生文武雙全了!”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


    眾人連忙躬身行禮,口稱山長,王岡也跟著行禮。


    “王玉昆,你且隨我來!”


    山長說罷,轉身就走,王岡急忙跟上,回頭看去,劉默正一臉幸災樂禍的看著他!


    進了山長房間,山長打量他一番說道:“我見你腰間佩劍,想來也是習練武藝了!怎麽,你習武便是為了恃強淩弱!”


    王岡心道,我這叫不忘初心!麵上還是恭敬行禮:“弟子不敢!”


    “身懷利器,殺心自起!不過言語交鋒,你便大打出手,還說不敢!”山長徑直坐下,拿過茶壺,發現沒水。


    王岡連忙上前接過茶壺,放入散茶,添上水,給山長倒上一杯,方才嬉笑道:“弟子讀書是為了跟人講道理,習武是為了別人也能跟我講道理!”


    “哪來的歪理邪說!”山長嗬斥一句,又指向一旁的椅子說道:“坐吧!”


    王岡依言坐下,山長看著他說道:“前些時日我與伊川先生通過信,信中他是屢次提到你,你為何看待明道和伊川先生的學說?”


    “呃...”這是問自己怎麽看二程是學說啊!自己何德何能能臧否這種人物。


    “就談談你對去年和伊川先生的談話的感想吧!”似乎察覺到王岡的局促,山長把問題具體了些。


    王岡一頭冷汗,看似他去年見得程頤,可實際上已經幾十年了,他哪裏還能記得。


    思量半晌方才道:“伊川先生所說理乃萬物本源,形而上為理,形而下為器,以理為“體”,以物為“用”,確實令我茅塞頓開,又言天地皆有對,事物有陰陽,我也是極其讚同的!”


    山長笑道:“聽你所言,莫不是還有些是你所不認同的!”


    王岡慌忙道:“弟子學識淺薄,不敢非議大家!”


    “哦!”山長撫須道:“那如果讓你拜伊川先生為師,你可願意?”


    “啊!”王岡大驚,搖手道:“山長莫要說笑!”


    “誰與你說笑!”山長道:“我觀他信中多次誇獎於你,想來是動了愛才之心!你如何想?若是願意,我修書一封,與你說道一二!”


    王岡猶豫了片刻,還是搖頭道:“弟子不願意!”


    “咦!為何?你可知那二程少年之時便名動天下,學術有成於洛陽講學更是門生無數,多少人想入其門下而不得,你為何不願意?”


    王岡想了想,坦言道:“弟子也有自己的理!固然有許多想法與二位先生相似,但本質確實不同!”


    “哦,說說!”山長來了興趣。


    “我也認為世間萬物皆有理,然而這理是什麽?這理的規律是什麽?卻是我想研究的!”


    “格物致知?”


    王岡點頭,拿過書桌上的一本書,往空中一扔,書本落地。


    “你這是做什麽!”山長不悅,他是讀書人,最見不得不愛惜書籍之人。


    王岡撿起書道:“山長你看,我明明是往上扔的書,可它為什麽會落地?”


    山長皺眉看著他。


    王岡解釋道:“我覺得是因為這大地對萬物皆有吸引力,因此書本不是向上飛去,而是落地!”


    “你便是你格物出的道理?”


    王岡點頭道:“萬物皆有道理,若能全然格出,必定於民有利,於國有利!”


    “事功之學!”


    王岡笑道:“總好過袖手空談!”


    “可這世間之物何其多,你怎能格完!”


    “重點不是我,而是這種思想!如果都能學會,哪怕巫醫樂工之輩也能格出道理!”


    山長搖頭道:“何其艱難!”


    王岡起身拱手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山長一愣,怔忡片刻,方才揮手道:“去吧!”


    待王岡走後,山長突然笑了起來,喃喃道:“還真是雛鳳清於老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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