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秀才家所在的地勢更平坦,穿過月門便是一處大花園,隻是可惜二月初春,滿園綠意更勝花情。


    這也不耽誤書生們風流蘊藉,對著一叢抽芽的繡球也能取意作詩。


    一白衣書生誦哦道:“嫩芽抽枝欲開花,紫陽將來瑩無暇。為問青茵誰相伴,愁歎紅稀綠正燦。”


    他旁邊的好友笑懟他:“大好春日,你愁個什麽勁兒?換一首歡洽的。”


    另一人斜倚廊柱,遙敬進來的人一杯,“徐兄,你來遲了,需得自罰一杯。”


    徐征笑道:“哪裏遲了,不就先到了你們三人?文昭兄捷才,沒攪擾你的詩興吧?”


    文昭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今日無甚興致了,文某還是等各位的佳句罷。”遂一臉愁悶歎了口氣,走到亭下喝酒去了。


    徐征為盛臨安他們介紹人,文昭就是那白衣書生,他的好友是李清,字子虞,倚在廊下那位是鄧寧鄧子才。


    盛臨安帶著弟弟妹妹行禮。


    文昭和鄧寧皆是微微頷首表示回應,唯有李清熱情上前,笑問:“聽小友的口音不像江渝人,是打哪兒來?”


    盛臨安謙遜說來自漠城,帶妹妹過來訪親的。


    李清瞧見盛臨樂腿邊的鵝,笑道:“喲,小妹妹還養鵝呢,可識字學詩了?知道與鵝相關的詩否?”


    盛臨樂想了想,正好還記得之前蘇文真教的一句:“鵝兒黃似酒,對酒愛新鵝。”


    李清眼底閃過一絲驚訝,“還以為你會背駱賓王那首《詠鵝》,沒想到背了杜少陵的。”


    徐征笑道:“子虞兄你可收斂些,人家好不容易出門玩耍,別考校孩子了。”


    就是,就是,盛臨樂配合點頭,遂又疑惑道:“這位哥哥又扮的是誰?我瞧不出來。”


    徐征摸著下巴,上下打量李清,想了半天同樣也沒猜出來。


    李清笑了笑,從身後掏出一把羽毛扇,輕搖扇子,淡淡道:“如何?這能猜出來了嗎?”


    蘇漾搶答說:“是孔明先生!”


    李清裝作捋胡須,微微頷首,端起一派氣定神閑,世外高人的風度。


    周秀才又領著幾人進來,笑道:“人快齊了,一會兒是先作對子,還是先行飛花令?”


    盛臨安眼睛都亮了,他最愛詩會上飛花令的遊戲,不由得這會兒就開始深思苦索想詩句。


    徐征搖了搖頭,他們作扮相來詩會,自是要先以扮相為題先作詩,“不好不好,先賽詩,不然等會喝酒喝得出了汗,我這一臉妝容都花了。”


    盛臨樂低頭悶笑,您這一臉黑不溜秋,就算花了又能花到哪兒去?


    花園幾位也同盛臨樂想到一起,紛紛笑徐征信口胡說。


    不過眾人還是依了徐征的要求,先以各自的扮相作詩,盛臨樂因年紀小又不會作詩,被委派當個抄錄員。


    周秀才家境殷實,詩會上還額外準備了一疊彩箋紙,說是選出佳作後再謄抄到箋紙上,謄抄的事就落不到盛臨樂頭上了,得由席上最有名的大才子來執筆。


    周秀才還頗為體恤地彎腰,溫煦地對盛臨樂說:“若是有不會寫的,盡管大方開口詢問。”


    盛臨樂點了點頭,接過紙筆找了一處位置坐下。


    大才子鄭從雲,張瓘和文充姍姍來遲,待他們入席後,詩會才正式開始。


    饒是周秀才和徐征都給她介紹了一遍在場人的姓名,盛臨樂也沒記得住幾個。


    想到一會兒他們還要評選詩魁,盛臨樂想了個法子來記名號,誰站出來作一首詩,她就在詩旁邊畫個小人簡筆畫作標記。


    就算是大才子寫詩也要沉吟思索片刻,盛臨安卻做了先行官,想好了立馬站起來吟了一首,寫的是尉遲明。


    眾人先不管詩寫得到底好不好,衝盛臨安這份捷思就齊齊鼓掌叫好。


    鄭從雲笑道:“唉,我比不得年輕人了,我才想好首聯,小友便作好四句。”


    盛臨樂垂眸笑了下,記下盛臨安作的詩句。


    兩盞茶後,在場的另外四位秀才也跟著吟出了詩句。


    席上童生居多,秀才們作完詩後遲遲不見有人起身,周秀才便起身打圓場,笑說:“我們四個生員就不與你們比了,你們思索著,我們先各自評比較量一番。”


    盛臨安隱瞞了功名,有些臉紅自己要與童生們評高低。


    盛臨樂吹了吹墨跡,稍稍幹了一些才拿起來。


    鄭從雲本還在與文充說笑,看到盛臨樂小小人一個,卻捧著一張半身長的大紙起身,玩笑道:“周兄也不知把這紙裁一裁,辛苦盛小妹還得高舉。”


    周秀才無奈道:“這就叫人換紙,鄭大才子可滿意了?”


    花園中央有高案長桌來放詩作,婢女給兩端壓好鎮紙,抿嘴笑了下才站到一旁。


    四位秀才圍觀過來,看到紙上各自的小畫像,無不莞爾一笑。


    周秀才低下頭,頗有興味地問盛臨樂:“你學過畫了?師從何人?”


    另三人也齊齊看過來,微露慈愛地看著盛臨樂。


    盛臨樂想了想,不緊不慢地說:“蘇家長女蘇文真就是我老師。”


    文充驚訝道:“蘇文真?我記得她的畫偏古法韻調,怎麽你畫得沒有一絲像你老師?”


    張瓘張了張口想說什麽,被鄭從雲拍了下肩膀,到嘴邊的話又憋了回去。


    “孩子畫的自然就富有孩子趣了。”鄭從雲笑著指向自己那小人,點評說,“我這臉畫圓潤了,下次再把兩腮削減一分便更像了。”


    坐在位置上的童生們也圍了過來,有人小聲嘀咕,也有人嘴快心直說,“你老師是與林家定親的蘇文真嗎?”


    那人還似說得不明白,又補充說:“就是杖打郎君的蘇文真?”


    全場寂靜,眾人不禁看向說話人,怎麽有這般哪壺不開提哪壺的人?


    文昭被盯得縮了縮肩膀,也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蘇漾冷著臉回道:“我姑姑沒與林家定親,蘇、林兩家的婚事也是一場誤會。還望各位莫要再傳謠言。”


    盛臨樂淡笑道:“我以為各位都是飽讀詩書的謙謙君子,怎麽也會盯著這些因男子挑起的流言謗議女子?”


    \"那位秀才兄長聽到我老師的名諱想到的是她的畫,為何你就隻能想到她與誰定親呢?怪不得你先前說詩興不高,原來成日就想這些事去了啊。”


    盛臨樂說得陰陽怪氣,文昭的臉是白了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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