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存後回到車上的蔡擲聲,按響了收音機電台


    “接下來為大家帶來一則天氣預警,今年第26號台風“覃天”今天(25日)上午登陸台灣,預計福建沿海、台灣島沿海、海南島沿海將有6-7級風、陣風8級,並伴隨強降雨……”


    電台主持人的聲音熱切,蔡擲聲皺了皺眉切換了別的欄目,靠海吃飯的人總是對這類新聞天生厭惡,池墨荷抬頭看天,


    夕陽斜斜沒有一絲陰霾,哪裏會像是要台風過境的樣子


    碧海流長水接天,晚風輕拂泛漪漣。


    閉著眼睛感受微風和煦,遠遠看銀色的敞篷超跑穿過一道道的蜿蜒的山路,池墨荷搭在肩上的披肩隨風搖著,似一雙揮舞著說再見的手……


    “砰—!!!”


    車被撞是一瞬間的事,翻滾著地前池墨荷看到銀色的車前殼碎一地。


    隻記得自己被人拖出車,然後頸上的粉色鑽石項鏈被一把搶走,池墨荷的眼睛睜不開,意識逐漸模糊……


    夕陽帶來的餘光已經消失殆盡,更遠的海上滾滾黑雲一步步逼近,蔡擲聲頭上全是血,昏過去一會他才醒過來,捂著額頭帶著殺意看著男人


    “你下手這麽狠?!”


    “差點把我撞死!!”


    看著車前頭被撞的麵目全非,他心裏一陣後怕,這是連著他也要一起闖鬼門關嗎?!


    池墨荷已經被裝進箱子帶走,蹲在後路抽煙的肇事者幸災樂禍,一副看戲的表情


    “撞的狠?這不是你悉心安排的?!還不是你自己要演戲?”


    “你不是自己不忍心看著她就這麽走嗎?非要演這麽一出!真拙劣”


    肇事者拆穿蔡擲聲的把戲,幹這一行最怕愛上自己手上的獵物,他真是不自量力。


    繞這麽大圈子還想著能保全自身?


    再說了,她還能回來嗎?


    他就沒這麽婆婆媽媽。


    蔡擲聲拿著手帕擦著額頭的血,她已經有了自己的血肉,他多想把她私藏下來,可是那必然會給自己帶來很多沒必要的麻煩,


    肇事者踩滅了煙,利索的跳上了車


    “走吧”


    蔡擲聲無言的上車,肇事者摘下墨鏡,那張熟悉的臉還是蒼白,


    kim,


    好久不見。


    很晚蔡擲聲才回到家,阿嬤和傭人們看到先生一個人回來沒有一個人覺得意外,這麽長時間了,


    這已經像是丟個阿貓阿狗一樣稀鬆平常,這個獨落在半山腰幽深的宅子雖然在有女主人的時候熱鬧溫馨,


    可主人讓她們消失的時候也沒有人覺得奇怪。


    那上上下下的善意和溫暖,也不是逢場作戲,他們隻是打工人,隻是習慣了來來往往,男主人隻有一個,每過一段時間就會有新的女主人,接著消失,再接著又有新的人……


    況且又沒領結婚證,戀愛分手很正常。


    蔡先生從來不多說什麽,沒有人問。


    哦,也對。


    這個宅子除了阿嬤和個別新來的年輕女傭專門陪著太太聊天,


    其實大部分都是聾啞人……


    新來的隨便打發就好,


    阿嬤辦事向來靠譜。


    意識消失之前,池墨荷把手緊緊貼在肚子上,胎兒被她緊緊護著,在跌落無光的夢境中,她能感覺到自己被放置到一個小房間,沒關係不要怕,


    他一定會救她。


    沒關係……


    今天白思雯的眼皮一直在跳。


    守護在父親病床前的她一身淺粉色,看起來是貼心的小棉襖,白正賢因為腎髒衰竭躺在重症監護裏靠著現代醫療續命,他想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遭這麽大罪,


    是報應嗎?


    白正賢已經不能利索的開口說話了,但白思雯嘴沒閑著,生怕父親寂寞


    “你一定在想為何會到今天這個樣子吧?白正賢,我賭的就是你優柔寡斷的性格,老了才有的憐憫心!”


    白思雯咬牙切齒,她認識姓李的之後,每一分一秒都在向白正賢展示自己的傷疤,這罪都是你讓自己親生閨女去受的!


    她讓他睡不安寧,怕遭報應,別說年老體弱以後需要照顧,哪怕死了以後去墳前燒紙的還得是這個閨女,可不是姓李的!


    他總會有虛弱的那一天,總會有無依無靠的那一天,在那一天來之前


    她無時無刻不在告訴他,自己過得有多不好,是他欠她的。


    李家的仇報了,眼下隻剩他了。


    白思雯給父親掖了掖被子,又張開鮮紅的嘴唇,拿起報告念了起來


    “但是,如果本身腎髒功能不好,捐出一個腎後,另外一個腎的負擔就會明顯加重,如果發生感染或外源性損傷,人體腎功能就會發生明顯異常,嚴重可引發腎衰竭。”


    聽到感染兩個字,他眼皮動了動,帶著呼吸機的的嘴唇無法張開,她也對他下手了


    之前在手術前演的父慈女孝,當真的隻有自我感動的白正賢,白思雯何等人物?


    區區一個腎就想破鏡重圓,你當這幾十年是兒戲嗎?!


    腎衰竭是一種終末期疾病,全身症狀都會顯現,一點點的折磨你,生不如死直至死亡,並且白思雯賣掉了白正賢的所有資產,美曰其名為父治病,


    那些你靠著我得來的東西,我都會一點點還在你身上的,白正賢


    “你一定痛的想死吧,我聽護士說你半夜總是叫……”


    “嘖嘖,你很想死了,一了百了吧?”


    白思雯怕白正賢聽不見似的,趴在他耳邊輕聲說著,白正賢渾身顫抖,頭發已經全部掉光,看起來像是垂死的骷髏,白思雯很滿意此刻父親的樣子,


    他保養的太好了,讓人看不見他人皮麵具下麵養著的蛆,對此她常常深表遺憾。


    現在一把扯掉,皺紋並聯著老年斑那樣一張老臉


    真像是爬滿了肥碩白蛆的糞坑,讓人想上去吐一口痰。


    “我不會讓你死的,白院長。


    我會讓你的學生同僚都知道我有多孝順你,傾家蕩產也要救你的命,不管多疼多痛,我不會讓你死!!!”


    “我會竭盡全力,留下你。讓你陪在我身邊,我們父女永遠不分開,永遠”


    白正賢掙紮著想拔掉呼吸機,可是他實在是太虛弱了,白思雯冷笑著把那雙因為恐懼而無力的手狠狠地按了下去


    “別亂動,蓋好”


    老男人的手被壓著塞進了被子裏,他應該做夢都想不到,女兒會這麽關心他吧


    你命由我不由天!


    白思雯又在醫院存了很多錢,她對自己也沒有這麽大方過,花錢原來這麽暢快,白思雯一雙高跟鞋在醫院裏丁浪作響,與帶著手術帽的大白褂擦肩而過


    “思雯?”


    白大褂聲音有些遲疑


    女人回頭,斜劉海遮擋著本身就小小的臉,那雙露出來的右眼含情脈脈,撲閃著長睫毛看起來比早些時候成熟的多,


    皮膚太白襯得粉色連衣裙也不突兀,帶著輕熟女的溫柔細膩。


    白大褂摘掉口罩,一張冷峻的臉幹幹淨淨,雪山一樣。


    白思雯歪著腦袋有些疑惑,這人知道自己的名字,可她實在是不記得了,經手的男人太多,最後都變成一個樣子,她懶得花時間整理他們的麵目。


    “你是——?”


    搭訕的老把戲嘛?


    白思雯現在是真正自由身,隻是沒想到醫院裏的男人上個班也這麽不安分,她的表情閃過一絲不屑。


    白大褂笑了笑,有些靦腆,他的年齡看起來比白思雯小得多,按理說醫學院裏的乖乖仔,不太會招惹上白思雯這號人物。


    盯著那張幹淨的臉看了一會,白思雯還是沒有頭緒,白大褂也不生氣,他懂在她麵前的微不足道,因為一開始他都是低位者,能念完醫學研究生和博士全是因為她,


    是她救了他,可惜的是她早忘了


    “那天晚上你說,讓我混出名堂再叫你名字”


    “在那之前,隻能叫你姐姐……”


    白思雯的瞳孔收縮,她沒想到他真的當上了醫生?!他以為他就是編故事的?!


    “姐姐,思雯?”


    白大褂又喊出她的名字,怕她生氣還補上了姐姐二字。白思雯噗嗤一笑,有點不敢相信似的,去找他的工牌,千真萬確,


    想起來了!


    他叫元圳!


    那會她剛結婚,李茂威讓她帶男人回來“做客”


    是的,這是李家最愛看的電視節目真人出鏡,惡心到作嘔。甚至還專門修了一間帶舞台的音影室,她是不變的女主角,男賓客看李茂威心情來回換。


    他是臨時找來的,聽說是大學生兼職來小區當保安,李茂威喜歡這樣的身份卑微的人來家裏“做客”,他喜歡她被輕看、被踐踏羞辱的感覺


    他以為隻是來家裏幫忙做兼職,價格高昂到無法拒絕,從農村家庭出來的他已經馬上就要沒有生活費了,當然還有下個學期的學費,所以即使過年他都沒回家,李茂威告訴他一小時1000的時候,他想都沒想


    高材生的他不是不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也不是不明白人間誘惑,他不是被錢衝昏了腦子,隻是被沒錢壓的喘不上來氣,所以才鋌而走險。


    坐在台下的李茂威喝著威士忌,搖晃著杯中冰塊打著節奏


    她閉著眼睛臉上看不出內心的波動,這讓他想起來老家門口的那個池塘


    小時候就說裏麵淹死過不少人,每到夏天綠油油的全是厚厚一層苔,像是之前在麵包店兼職看到的奶油蛋糕,小時候那個塘是他的童年噩夢,


    總覺得掀開那一層苔,裏麵會飄出來很多白花花的屍體,她的臉也一樣沒有生機。


    結束後李茂威鼓掌離席,真是紳士,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欣賞高雅的交響樂,今天還好,就他自己,有時候甚至會喊上他的朋友一起來看戲。


    白思雯背過身去穿外套,他突然發現她的平靜不是習以為常,她依然保持著在外人麵前該有的廉恥心,


    隻是……隻是那個人在的時候她不敢。


    “對不起……”


    他抱歉,雖然知道這樣不好,但是他想要錢。仁義廉恥屬於勇士,他隻想吃飽飯有自己的太平日子。


    她有點不理解的看著他?


    對不起她的人太多了……


    何須抱歉?


    你來都來了…


    “我是太缺錢了,馬上就沒有生活費了,下學期還有學費,我申請的獎學金沒有下來呢……”


    他一口氣說出來自己的窘迫,為了自己的生活把痛苦建立在別人身上,他深知自己不仁也不義,可他還是個需要向命運低頭的俗人。


    白思雯點燃一支煙,看著男孩。


    天大的笑話,麵黃肌瘦,胸骨都突出,頭發焦黃的小癟三還真會演戲,大學生?


    嘖嘖,虧他想得出來……


    “行啊,你要多少錢能好好上學”


    她倒要看看,他還要拿走多少錢才能滿意


    “謝謝,不過不用了,我已經有了1000 了,我有手有腳,過年當保安在你們小區工資三倍,隻要到期能按時給我結清就行”


    他打過的工太多了,有好多還是不給錢的,他吃過虧。


    真聰明,他在利用她的憐憫心,因為他看出來這個獨棟別墅占地特別大,在這個小區有話語權的,


    所以他決定賭一把,暗示她關心他的工資就行。


    “按時結清”好像在向她施壓,


    我不要你的錢,你隻要大發善心讓我能拿到我應得的錢就行。


    這一點小恩小惠,你總能辦到吧,既然你都開口了。


    白思雯笑了,看在他眼裏是一朵盛開的牡丹,豔麗如一滴血。


    “別抽煙了,對你的肺不好”


    “你要是已經穿好衣服了,那我就轉身了。”


    剛才他看見白思雯背過身也慌忙轉過去,他給她和自己都留著尊嚴,和之前那些猥瑣的人不一樣。


    該走了,男孩拿著外套從她身邊走過,順手抽走了她手裏的半支煙,自然而然和撿起一片樹葉沒有什麽區別


    “叫什麽名字,我回頭給物業經理說一下”


    女人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他驚喜的轉過身,她願意幫自己啊!


    自己在這城市裏打工不知道吃過多少虧,付出的勞動遠遠不夠打動那些資本家的良心,眼下實在是太需要這這份錢了,所以他動了小聰明


    “元圳”


    “你的名字?”


    白思雯看著男孩突然冒光的眼睛,才相信他說的是真的,這真的是大學生?!


    看起來跟打工仔沒啥區別,這個年紀不是青春年少恣意妄為的好時光嗎,他怎麽看起來這麽老,皺巴巴的一點書卷氣都沒有……


    一時有些心酸,她忘了,青春是一件奢侈品,除了一去不複返之外,它對於很多年輕人來說也不是人人能享受揮霍的,畢竟還要在這人世間過活


    “哦,別誤會,我是想以後也許可以報答你”


    男孩看白思雯遲遲未說話,忙著解釋。


    白思雯被他的樣子逗笑,都吃不上飯了,還報答什麽?


    “叫姐姐就行”


    “等你混好了,再告訴你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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