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狂風驟雨,漆黑的天幕將傅家三號公館的臥室壓得伸手不見五指。(.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阡陌坐在黑暗中,直直盯著地麵的雙眸晦暗無光。


    顧謙開門進來,幽幽的昏黃色燈光在阡陌身上投下一片清冷的影子,他歎了口氣走到她身邊。


    “阡陌,休息一會兒吧,少主一時半刻恐怕回不來。”


    她仿佛沒有聽到,依舊那麽坐著,微光中包裹著左臂的紗布浸淫著發黑了的血痂。


    應該是很疼的,可阡陌毫無反應,仿佛那傷口並不在她身上。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麽,從去往john家山路附近的小倉庫被帶回來以後,她就一直這麽坐在傅淩霄和她的臥室裏,一動不動,如同雕像的呆了整整一天一夜。


    顧謙剛剛接到消息,伍思璿已經脫離生命危險,性命無虞。隻是變成了植物人,恐怕這輩子都不會醒來。此刻,傅淩霄跟隨著伍尚榮去了伍家,約莫是要談些事情,今夜應該不會回來。


    “阡陌。”顧謙試著又叫她。


    依舊雕像般一動不動,連眼睛都不眨,若非她細微起伏的胸膛,顧謙真懷疑她已經死了。


    歎息,顧謙關門離開。


    也許阡陌需要時間來想想清楚吧?


    自她十二歲跟著傅淩霄,即便確實有傅淩霄偶爾放水,但阡陌的能力絕對是他們這些人中最突出的。何況傅淩霄並非寬容的人,對阡陌的縱容也有限度,由此完全可以說,阡陌八年的保鏢生涯裏沒有過任何失誤。


    可是這一回伍思璿居然在她眼皮底下被人開打死,而且是為了救她而死,對阡陌的衝擊必然很大。


    傅淩霄是次日清晨回來的,淩晨四點半剛剛進門,就被顧謙截住。


    “怎麽樣?”


    傅淩霄問。脫下帶著雨水冷氣的外套,外麵依舊在下著大雨,水晶吊頂燈下他英俊的麵龐幾分藏匿在黑暗裏,看不出任何情緒,甚至找不到疲憊。


    顧謙擔憂得道,“還在臥室裏,不肯吃飯也不動。”


    傅淩霄即將打開臥室門的動作微微一頓,轉向直接進書房的那扇門,吩咐顧謙,“讓她到書房。”


    “是。”


    幾分鍾後,阡陌從臥室方向推開了傅淩霄書房的門。


    這間書房連通著臥室,但除了椅子背後的落地窗以外,和臥室的風格完全不同。兩麵牆壁被高大的書櫃占據,堆滿了各類書籍和文件。寬大的實木書桌對麵是極具歐式風格的三個沙發,正中擺一張茶幾,放著新出的下午茶茶具。如今這套,還是春天時d國公主霍凝香送給阡陌的生日禮物。


    茶具和傅淩霄所坐的辦公桌中間是張配套的椅子,平時,阡陌喜歡坐在這裏看書,如此一抬頭,就能看到傅淩霄認真工作時候的模樣。


    她走進來,站在門口望著他。


    傅淩霄點了下頭,示意她到近前。


    阡陌沒有坐,她曉得自己犯了錯誤,而且是嚴重的錯誤。保鏢保護的人出事,保鏢通常是要賠命的。這樣的事她並非沒有親眼見過,心知肚明。


    保護傅淩霄八年來,她從來沒讓他出過事受過傷。可是現在……


    “伍思璿沒有死。”


    傅淩霄淡淡開口,阡陌驚喜的抬起頭望著他,但他眼裏沒有半分喜悅,冷靜淡漠的仿佛說的並非他的未婚妻,阡陌不明白為什麽這樣,下一刻,她卻懂了。


    他道,“但是她變成了植物人,最壞的情況就是行屍走肉的躺下去直到死亡……”傅淩霄頓了下,單手撐著桌麵俯下身,微微靠近阡陌,“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意味著,生不如死!


    阡陌明白。


    她低低的垂著頭一言不發。不知道該說什麽,說她會賠命嗎?她怕死,也不想死,她不知道如果自己死了傅淩霄該怎麽辦。他的未婚妻死了,可他連袖口都不會係,他的臥室裏會變得空空蕩蕩,他夜半起來需要喝水的時候沒人給他,他熬夜辦公的時候傭人們一定不記得給他準備檸檬水……


    很多很多,可阡陌知道,這些都不是她不被懲罰的理由,沒有她,總會有旁人做,即便一次兩次做不好,時間久了,總會做好。


    她早就知道,她隻是他的保鏢,並非他生命裏不可缺少的所在。


    傅淩霄凝視著她僅僅露出的光潔額頭和低垂著的纖長睫毛,隱約昏黃的台燈光線裏能看到她蒼白的小臉兒,左臂上隻來得及簡單包紮的傷口。他久久的看著她,仿佛並不急於等待她的回答,或者說他不需要她來回答,僅僅是做出懲罰前告知她而已。


    晨光已然微曦,傅淩霄不知從何時起就一直盯著她的右手手腕,那段手腕是白皙的、漂亮而靈活的猶如雪白的小兔兒。


    他依舊記得她十二歲第一次飛刀時候的情形,學著他的模樣,僅僅一次,十米內,刀中靶心。第二次,二十米,第五次,三十米……那時候他就知道,她是個天才飛刀手,她的右手是任何手都無法抵禦的殺人利器。可是八年來他卻從來舍不得讓她用右手殺人,刀子見血,場麵畢竟太過血腥,他擔心她會害怕,會受傷害。所以他訓練她左手用,法很好,所以殺人不見血。


    傅淩霄安慰自己,她還有左手,還有左手……


    “狼集團保鏢,導致被保護者受傷、死亡,保鏢應接受同等懲罰。”


    傅淩霄緩緩開口,冷若冰霜的聲音,仿佛窗外正在落下的冰涼雨滴,一滴,一滴,滴落進阡陌的胸口。


    她輕輕著,胸口在一點點,渾身都痛起來。


    他的意思是,要她的命,要她和伍思璿一樣生不如死?這是應該的,沒有錯誤,對一個保鏢這樣做完全沒有錯誤,可是為什麽她心裏竟然有點兒委屈,是怕死,還是希望他眼裏她至少不是普通的保鏢或者殺手,或宅希望他因為是她,而稍稍縱容,而願意護一護她,容一容她?


    都是錯的,都是不該有的想法。


    他早就說過,要她記住,她隻是他的保鏢,她的地位,僅此而已……


    阡陌輕輕閉上眼睛,等待著傅淩霄的判決。


    據說狼集團的判決是由‘刑’下達,她的由傅淩霄親口說出,也許已經是對她最大的寬容了吧?


    “所以……”傅淩霄繞過桌子走到阡陌麵前,俯身,牽起她的右手。


    他冰涼的手指觸碰到她掌心的瞬間,阡陌倏忽抬起頭來。陽光剛剛升起,照進的落地窗,投射在傅淩霄的身後,猶如為他鍍上一層水晶般的光芒,她看到他唇角揚起輕柔的笑,漆黑的眼底有點點水晶般的光芒在閃爍,手指,手腕,都被他溫涼的手指輕輕撫摸過,他甚至在她掌心裏的薄薄繭子上麵停留了片刻,眼底的光芒在那個瞬間,愈發溫柔的讓人心裏都是暖的。


    阡陌忍不住對他輕輕的笑起來,明亮的大眼睛在笑起來的時候光芒四射,然而下一秒,她瞳孔陡然放大,連呼痛都沒來得及,眼睛一閉,癱倒在他懷裏。


    傅淩霄僵硬的抱著她的身體,手還緊緊握著她右手的手腕,那裏有傷口在流血,滾燙的血液著他的手心,灼傷到他的胸口。他直勾勾的盯著窗外的陽光,那麽亮,那麽明媚,著他的雙眸,讓他流下淚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抱著阡陌的手臂已經麻木,無法在支撐她輕軟的身子,他俯身抱起她,走出書房。


    顧謙等了四個小時,從傅淩霄進去到現在,已經是天光大亮,下了整夜的雨早就停了,雨後清澈的陽光把整個三號公館照的亮堂漂亮。


    見傅淩霄出來,剛要迎上去,腳卻突然生了根。


    他看到他抱著阡陌的出來,她像是死了,躺在他懷裏一動不動,唯有一條右臂搭在,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蕩著,那條白皙的胳膊末端卻早已被發黑的血痂布滿,手腕上清晰一道利落的傷痕,周圍的血還新鮮著,不時,會有一滴血從湧出然後順著手指滑落在傭人們擦得光可鑒人的木地板上。


    那是,阡陌的右手,作為保鏢她引以為豪,她用來保護了傅淩霄無數次,而他也從來沒有舍得讓她用來殺人的右手。


    顧謙突然意識到,阡陌的右手,廢了……


    “請陳先生來。”


    傅淩霄低沉中微微暗啞的聲音響起。


    顧謙恍惚回神,本能的應了聲,“是!”


    抬起頭,傅淩霄已經抱著阡陌進了臥室。


    他立刻吩咐傭人,“把地上的血弄幹淨,書房門關上,不許任何人。今日之事決不許外傳,否則格殺勿論。”說完後,衝下樓梯衝出房門,幾分鍾後就消失在公館的公路上。陳仲儒是唯一能救阡陌的人!


    臥室很溫馨,傅淩霄跪坐在阡陌的小床前輕輕擦拭著她右手腕上的鮮血,那血從她的手腕上冒出來流進他手心,和他手心的血融為一體,像是在說,從此他們便是血脈相通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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