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到達英國那天,下了飛機後,何姿記得,頭頂上的陽光是從雲彩後照射出的,雲彩如棉絮般輕悠單薄,透得出寸寸碎金光芒,雲絲隨風悄然浮動,腳邊的陽光若隱若現,時暖時陰。


    一眼望去,招牌屏幕上滿是英文,連續的字母闖入眼簾,不覺有些懷念中文漢字,身旁是匆匆拉著行李而過的異國人,藍眼睛,高鼻子,黃頭發,臉部深邃,身形高大。


    這是英國了,她離開了t市。


    君喻有一套公寓坐落在曼徹斯特大學附近,隻隔著幾條街,上下學會很方便。


    公寓已經讓人打掃過了,裏麵的家具一應俱全。


    坐車到了公寓後,何姿整理著行李箱裏的衣服物品,將兩人的衣物分別掛在衣櫥裏。


    君喻去附近的超市裏買來了新鮮食材,在廚房為她做飯,一直到下了飛機,她都一直沒怎麽吃東西,長途顛簸,身子會很累的。


    “先去洗澡,等會兒吃飯了。”他走到臥室,伸手接過她手中的衣物整理起來,開口說道。


    何姿知道無法拒絕,隻好拿了家居服,去衛生間洗澡。


    這一路途,飛過大洋,她的確有了些倦意。


    在浴缸裏泡了一會兒熱水澡,直到君喻來敲門,方知時間過得久了。


    飯菜已經做好,擺放在餐桌上。


    “睡著了嗎?”待她出來,他從架子上抽來了一條幹毛巾,包裹著她的濕發擦拭著,雙手動作很是溫和。


    “差點。”她差點就要睡過去了,溫熱的水中泛著騰騰的白氣,看著看著就顯得困了。


    君喻手下的動作沒停,擦拭著她發絲尖端落下的水珠,“看來以後我要叫你,這樣會感冒的。”


    如果剛才他不來叫她,說不定會在浴缸裏一直睡下去也不一定。


    “吃飯吧,菜還熱的。”擦幹了頭發,他把毛巾放回了原位。


    何姿見他如此,早已見怪不怪,用過的東西一定要原封不動放回原位,一點偏離都不能,講究得很。


    很多次她把整理好的東西隨手放在桌角,他都會在她轉身離開時,標準地放回原位。


    書架上的書亦是如此,按類別歸類,每看完一本,都要和原來一樣放回到原位。


    別人叫這是強迫症。


    何姿沒有這種症狀,不知這種症狀真的有這麽令人強迫?


    她也很想患上這種症狀,那樣的話,再也不會有丟三落四的壞毛病,每一樣東西都能找到,再也不會發生胡亂翻找丟失東西的事。


    吃著他做的菜,很熟悉,味道在記憶中蘇醒過來,做得好吃。


    “你怎麽會做的?”她無比熟悉這些菜的味道的,是外婆才會做的菜,驚訝。


    君喻夾了菜放入她碗裏,“好吃嗎?”


    她點著頭,“幾乎是一樣的味道。”


    君喻笑了,她喜歡吃就好,“想吃就給你做。”


    將話題轉了過去,沒有說是怎麽做出的,就如同她每次給他帶去的點心一樣,情深在心裏就好。


    在異國吃到中國遙遠家鄉的菜,是多麽令人動容懷念,就好像從沒離開過那裏,思鄉少了幾分。


    她以為再也吃不到了。


    上次回去小鎮時,他請教了外婆做法,外婆笑著一一詳細地教給了他,凡是何姿喜歡吃的菜式都教給了他,君喻學得耐心認真,一字不漏都記了下來,領會得快。


    做了幾遍,給外婆嚐了幾口,自己又嚐了幾口,也有感覺味道不如意的地方。


    外婆直誇他悟性高,已經做得很好了,但他不滿足,還要做得更好。


    讓她在國外能嚐到家的味道,是他能做到的。


    能做到的,他都會去做,不能做到的,會想方設法去做。


    她高興就好。


    何姿去附近街道的花店中買來了幾盆鵝黃色的茶花,香氣清麗,花葉樸素,擺放在了陽台。


    無事之時,看著茶花,心情也是好的。


    偶爾澆水,不失為一種樂趣,為這公寓增添了一抹亮色。


    這套公寓雖與天明園的構造建築不同,可有一點還是一樣的,就是有很多的書,整片牆麵的書架上放滿了書籍,塞得滿滿的,繁多厚實,各類的都有。


    有的踮腳或是踩板凳都夠不到,她想過墊兩張板凳去拿,當然也真的做過。


    一張椅子放在另一張椅子上,她踩上去,真的拿到了書。


    有一次被君喻看到,忙伸手去扶著她腳下那兩張微微晃動不穩的椅子,出聲嗬斥了她。


    一旦摔下來,傷得會不輕,很危險的動作。


    “怎麽不叫我幫你拿?”小心地扶著她雙腳踩到地麵,心這才放了下來。


    “我自己也是可以的。”她搖了搖手中的書,淡笑著說道。


    其實是怕打攪到他,他也有事的。


    君喻深知她愛看書,常常會很安靜地坐在沙發角落裏,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不曾挪動過,愛書成癡,看見喜歡的書便什麽都忘了。


    這點拿她沒有辦法。


    “明天要買個梯子了。”他想了想,決定了。


    還是買個梯子好一點,他若不在家,她要拿書怎麽辦?


    說出口的話君喻翌日就做了,一張結實的梯子放在了書架前,很穩。


    九月二號,英國曼徹斯特大學開學,何姿開始了她的大學生活。


    在她的大學計劃裏,是要提早修滿學分,爭取提早大學畢業,考研究生。


    不是她把學曆看得有多高,是她對所選專業很有興趣,所以選擇接著讀下去。


    感興趣的東西,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會覺得內有別處得不到的樂趣,就會越做越好。


    她選擇了人文院係,主修語言文化。


    做一個翻譯家是她一直以來的夢想。


    君喻已是大四,少不了忙的,畢業論文和學分對他來說還不是難事。


    初入學,她對學院周遭的環境和陌生人群還算適應,大學課程不是很多,準時上下課,教授在台上講授的內容深入人心。


    下課,君喻會和她一起回去。


    在等到他來時,何姿看見了他身後不遠處有不少泄氣沮喪的外國女孩,覺得十分惋惜,目光緊緊跟隨著君喻。


    何姿見了,又怎麽會不明白,君喻又在無意中傷女孩的心了。


    怪他才貌出眾,能力出色,一舉一動總是能蠱惑住女孩的心?


    好的男人,誰不想要?就像是金子,放在哪裏都會發出璀璨的光芒。


    那些女孩中有西方的,也有亞洲東部,東亞的,膚色差不多。


    這裏沒有像國內那般對君喻知根知底,隨處蔓延著流言蜚語,相對安靜,君喻在她們眼中隻是一個出色的人,這裏的校園環境還是挺好的,對她的敵意很少。


    “在學校過得怎麽樣?”他拿下她肩上背著的書包,拎在手裏。


    何姿走在校園裏,上揚起嘴角,“挺好的。”


    “教授講課聽得懂嗎?”他和她並肩在路上走著,不時說著話。


    她點了點頭,“他講得很好,很喜歡他的課。”


    那就好。


    曼特斯特剛下過一場小雨,這裏的雨水要多一些,溫度適宜,泥土的濕潤混合著花香彌漫在空氣中,英國人陸續從身旁走過,隱約聽到不遠處傳來的提琴聲,悠揚輕妙,藍眼睛的小孩嬉笑著在濕漉漉的地上跑過,笑聲天真,他們像一個個純潔的天使,身後長出了一對白色的翅膀。


    何姿喜歡那雙湖藍色的眼睛,湛藍得如天邊的湖水,恍若不經任何雕琢的剔透寶石,熠熠生輝,仿佛在漆黑的深夜裏也會盈盈地泛著亮光。


    就這樣悠悠漫步在雨後的街頭,閉著眼睛吸一口空氣都是美好的。


    前麵不遠處走著一位紮著碎花頭巾賣花的婦人,穿著很有當地的特色,手心裏牽著小孩,在街頭提著籃子叫賣著鮮花。


    他們走在身後,卻還能聞見她走過的路上殘留的絲絲花香,賣的是玫瑰。


    走了一段路,還沒有賣出一朵玫瑰,路人在她身旁匆匆而過,或是搖了搖頭表示不需要,婦人的背影看去是緩慢沉重的,步子走得很慢。


    這是她必要的生活來源,得以把生活維持下去。


    驀然,一個路過的高大的青年人撞了她一下,看也不看就冷漠地走了,完全不當一回事。


    她瘦弱的身子一下子撲通摔倒在地,手上的籃子被打翻,放在裏麵的新鮮玫瑰全部散落在地,很是亮眼的紅色,婦人慌了,顧不得肩上的疼痛,趕忙蹲著身子撿著玫瑰,那些玫瑰是對她最為重要的東西。


    何姿見了那婦人的無助狼狽,走快了幾步,上前幫她拾撿起來。


    重新撿起的玫瑰沾染了些許的塵土,不複方才的鮮麗無暇了,大打折扣,更沒有人會買這些髒了的玫瑰了。


    白白浪費了。


    婦人是心疼難受的。


    和她說了一些話,方得知,這些玫瑰是她家的後院裏自己種的,家裏經濟不好,生活困難,她出來賣花,補貼家用,對他人來講,這花算不得什麽,對她來講,這花是很重要的。


    生活就靠這微薄賣花賺來的錢了。


    看得出,這玫瑰種得很好,顏色鮮麗,香氣芬芳,種花的人很用心,細心嗬護著。


    君喻提出,要買下這一籃子的玫瑰。


    婦人很善良,微笑搖了搖頭,謝絕了他的好意,沒事的,這些玫瑰回去洗一洗自己還可以泡茶喝,也不浪費的。


    怎麽能讓別人的善意來為自己買單呢?


    君喻淡笑,說道,我本來就想為我的女朋友買玫瑰,正愁這裏哪裏有花店呢?正好你這裏有,不用我花時間去尋找了。


    善意的謊言,本意是善良的。


    他的英文說得很流利,發音標準,一口地道的英式發音,嗓音醇厚,很是好聽。


    婦人半信半疑,這些沾了塵土的玫瑰,他也要買嗎?


    何姿看著她遲疑的神色,笑著說道,這玫瑰很漂亮,即使沾了塵土依舊掩不住它的美麗,玫瑰象征美好純潔的愛情,純潔的愛情怎麽會蒙上塵土呢?


    君喻最後買下了那籃玫瑰,按照她說的價錢,這善良的女人是不會接受多餘的金錢的,她很容易滿足。


    何姿看著她手裏牽著的小男孩,男孩長得可愛,白皙的皮膚,有一雙湖藍色的眼角,澄澈潔淨,圓溜溜地正在注視著她,何姿透過他的瞳孔看見了裏麵小小的自己。


    想要抱一抱他,詢問了婦人。


    婦人笑著同意了。


    她抱起了小男孩,很小,很軟,身上有牛奶的味道,很是可愛。


    笑得開心。


    “君喻,你看。”她抱著孩子給他看。


    君喻順手接了過來,抱著孩子,淡淡的笑容一直掛在嘴角,他也是很喜歡孩子的。


    何姿撫了撫孩子的臉蛋,摸了摸他的腦袋,神色憐愛。


    每個孩子都是上帝放在人間的天使,綻放著最為純淨的色彩,天真無邪。


    看起來,好像他們是一家三口,親密和諧,流露出溫馨美好。


    婦人笑著望著眼前那兩個年輕的人,是兩個可愛的人,善事都會有善報的,她在心底默默地為他們祈禱祝福。


    你們若是有了孩子,一定會很好的。


    婦人接過自己的孩子,笑著說道。


    何姿看著君喻,不好意思地低頭笑了,顯露出羞澀。


    傍晚時分,婦人牽著孩子的手和他們揮手告別了。


    君喻將手中的那籃玫瑰送給了何姿,沒有說什麽,俊朗的眉間很是柔和。


    玫瑰不是隨便送人的,它象征聖潔的愛情。


    何姿心裏是知道的,“第一次送我花。”看著籃子裏的朵朵玫瑰呢喃道。


    君喻聞言笑著,伸手摩挲著她的頭發。


    一輛黑色的林肯房車在路上駛過,低調的奢華,不引人注目,車窗是黑色的,看不見裏麵半分。


    何姿回到公寓後,用清水洗去了玫瑰上略微沾染的塵土,養在了花瓶裏,放在顯眼的位置。


    在柔和燈光的照射下,朵朵玫瑰更顯鮮豔,活力盛開著,彌漫著絲絲香氣。


    這晚的夜色很黑,天上的月亮不知藏匿在了何處,不見一顆星辰,想要尋覓一絲光亮,是徒勞。


    香檳色簾幔懸掛在落地窗後,桌角擱放著一杯冒著熱氣的黑咖啡,手工剛磨好的,很苦。


    助理敲了敲門,聽到裏麵的聲音才推門進入,將整理好的文件資料放在了桌上。


    “先生,此次來英國洽談股份收購的合約已準備好,另外您讓我調查的資料也已經放在您桌上了。”助理一字不漏嚴謹地說道。


    “出去吧。”站在窗前的人說了話,話語冷冽。


    助理退出了房間。


    此次來英國洽談合約本是無需先生親自出馬的,可他還是親自來了,臨時買下了這套公寓。


    越來越奇怪,令人捉摸不透,做出異常之舉。


    這麵落地窗是特殊材質的,外麵是看不見裏麵的。


    他站在落地窗前,可以清楚地看見對麵公寓陽台上擺放著的幾盆茶花,影影綽綽的人影在窗後走動,還亮著燈。


    輕啜著手中的黑咖啡,不知何時一杯咖啡已經喝完,見了底。


    咖啡儼然已經成為了他的必備的飲料,上癮了,已經離不開了,每每都要喝一杯,一定要是現磨的,光是聞著就很苦,足以苦到骨子裏的那種。


    桌上放著各類資料文件,摞得高高的,他站在窗前看著對麵,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對麵的公寓裏關了燈。


    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已是晚上十點半。


    他也關了房間裏的燈,房間頓時一片漆黑,修長的身子仍舊站在窗前,看著對麵,腳下不曾移動過半步,冷峻的眸子很是專注,鮮少有了些常人的溫度。


    他似乎已經習慣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站在落地窗前。


    手機的屏幕發出亮光,照亮了眼際,他低頭看著發著亮光的屏幕,指腹反複摩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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