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城的雨來的猝不及防。


    林枳夏拉著行李箱往機場門口走,一邊想著自己瞞著爺爺回來的決定是不是錯的。


    死嘴,非強。


    現在好了,驚喜還沒送到,先送了個笑話回去。


    她看了眼天色,這雨應該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猶豫了片刻,她微微蹙眉,將手機從包中拿了出來。


    一旁的男人觀察了許久,猜測她應該沒有傘,正打算上前搭訕。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女人轉頭瞪了他一眼。


    看什麽看?醜的嚇我一跳。


    “今今!”


    聽到熟悉的聲音和稱呼,林枳夏抬頭往門口一望。


    隻一眼,她便愣在原地,目光跟隨著那個身穿著乳白色夾克、撐著一把黑色大傘朝她跑過來的青年。


    周放?他怎麽在這裏?


    昨晚狼人殺跳預言家了?


    林枳夏還不太擅長應對這種脫離她預計的情況,無論是這場雨,還是突然出現的周放。


    “你怎麽來了?我回來的事情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見周放要來給她提行李箱,她也沒有客氣。


    “我早就在等著你回來了,前幾周你畢業了,我還納悶你怎麽沒回來。”


    周放將傘遞給她,自己將外套的帽子蓋在頭上,示意林枳夏跟上他。


    “你別忘了,我有你房東的微信。”


    哦,忘記了。


    “危止呢?”


    為了不顯得自己很蠢,她趕緊岔開這個話題。


    “被我丟在永平府了。”


    是了,要是危止在,也犯不上周放來冒雨接她。


    危止是周放的言官,他們這批人身邊都有,對外稱作掌事,冠以主家的姓,類似於古代的仆人,管家,但管轄範圍更廣,能力更強,無論是對內生活方麵,還是對外的事務,都可以插手。


    林枳夏低頭將安全帶係上,就聽見周放在一旁問她。


    “去哪兒啊?”


    “保寧王府。”


    周放輕輕嘖了一聲,有些不滿:“怎麽這麽急著回去?”


    “不回去我現在出去露宿街頭嗎?”


    林枳夏頭都懶得回,隻是側著頭望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


    周放也沒期待她嘴裏放出什麽好屁,接著說,“今晚清焰在敘蘭時組了局,去嗎?”


    林清焰是林枳夏的堂姐,二伯家的女兒。


    林枳夏手指在手機背後敲了敲,“新秋宴?”


    周放沒吭聲,算作默認。


    “都有誰?”


    “你不了解她?能請的都請了唄。別的人也樂意攀你們林家的高枝,當然會來,你姐索性直接把整個敘蘭時都包了下來。”


    嘶——


    太久沒回來了,忘記家裏有個開屏孔雀了。


    這次輪到林枳夏不吭聲了,直到車子停在王府門口,見周放還打算下車去給她提行李,她才出聲叫住周放。


    將行李從後備箱提到副駕駛門口,林枳夏抬手敲了敲車窗,示意周放把車窗搖下來。


    “我應該會去,你去提前和我堂姐他們說一聲。”


    她回頭準備走,又想起什麽突然回過頭來。


    “覺得自己屁股癢閑不住,下次接著開你這些車,回頭我第一個向周伯父告狀領賞。”


    周放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目光在聽到這句話之後再度煥發出光彩,微微彎起的眸子裏盈出的笑意透過雨幕投向林枳夏。


    小嘴巴真毒,和抹了砒霜似的。不過自己懂她什麽意思就行了。


    林枳夏沒管周放什麽反應,轉身撐著傘提著行李往大門走,隻聽到身後有一道清潤的聲音傳了過來。


    “就等著你告禦狀。”


    隨後是跑車開走的聲響。


    眼睛一閉,林枳夏顯然被無語到了。


    謝邀,0人想滿足你的受虐癖。


    敲了門後,林枳夏的目光落在門上的丹漆金釘銅環上,應該是才翻新不久,她記得上次回家的時候這門環還沒有這麽鋥亮。


    “吱呀”一聲,隨即響起的是女人的驚呼聲。


    “小小姐,您…您怎麽回來了!”


    “琴姨。”


    林枳夏禮貌的朝來人點點頭。


    被喚作琴姨的婦人原先是母親的言官,叫做玉琴。父母過世之後,父親的言官請辭了,但琴姨卻留了下來。


    還沉浸在喜悅中的婦人連忙接過林枳夏手中的行李,叮囑她仔細腳下的路,然後片刻不敢耽擱的去月桂廳通知正在用膳的老爺子。


    等林枳夏跨進門時,便見匆忙迎上來的二嬸——周雲意。


    “你這孩子,怎麽回來也不同我們說一聲?你該讓你哥去接你啊。”


    二嬸心疼又埋怨地檢查著林枳夏,看她有沒有被淋濕,又拉著她到餐桌邊坐下。


    “你二嬸說的是,你該提前和我們說一聲,好安排人去接你。”坐在一旁的二叔林宥珩也開口了。


    林枳夏抬起頭,又迎上對麵堂哥林嶼桉有些不讚同的目光,隻覺得頭皮發麻。


    回家第一課就是被調教嗎?好刺激。


    “哼,還知道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你有沒有把我這個爺爺放在眼裏。”


    坐在高位的老爺子氣得吹胡子瞪眼,兩位長輩見狀,又連忙開始為林枳夏說情。


    林枳夏對上堂哥的視線,見他不斷在給自己使眼色,示意自己去安慰安慰爺爺,才歎出一口氣,起身去安慰老爺子。


    老爺子也隻是在裝模作樣使使性子,在座的都清楚,也樂得哄他。


    林枳夏哄了幾句之後實在有些精力不濟了,便先和幾位長輩告辭,打算先回翠華庭倒倒時差。


    翠華庭是林家長房的院子,在主殿左側,本來是林枳夏一家三口的住所,但林珺珩夫婦過世後,便隻有林枳夏一人住這個院子。


    林枳夏邁進院門,便看見花朵開的密密麻麻的白色絲蘭,隻覺得自己密集恐懼症要犯了。


    她環顧了一圈院子,一切變動不大,正想喚人將這些絲蘭換下,又想起自己的言官人在蘭苑,還沒有調過來,隻好做罷。


    算了,有的是時間,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當她再次被人喚醒的時候,腦子還迷迷糊糊的,汗水微微打濕了鬢發,隻覺得自己大夢一場。


    睜開眼看清眼前人,是自己的言官——薑止,冠的是母家那邊的姓。


    示意她去準備洗漱之後,林枳夏才慢悠悠地從床上起來。


    堂姐清焰脾氣大,從小就愛和自己攀比。


    但林枳夏知道她心思不壞,隻是死鴨子嘴硬罷了。偶爾看看堂姐使點小性子,也挺有意思的。


    想到今天晚上的新秋宴,她還有些頭疼,如果就這樣大大咧咧地去,到時候林清焰肯定覺得自己瞧不上她辦的宴席。


    好煩,好想穿睡衣去。


    等薑止再進門時,林枳夏已經開始上妝了,於是便側身示意身後的傭人將禮服架推進來。


    林枳夏眼睛一抬,一眼便選定了掛在中間的那件冰藍色露肩旗袍。


    這種感覺不可言說,大概就像一個母親看見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孩子。


    旗袍是改良過的修身款式,在冰藍色的絲綢上繡著璀璨而精細的珠繡樣式,針線之間引的是銀藍光的南洋澳白和各色的矢車菊藍寶石珠。


    林枳夏接過禮服仔細看了一會兒,轉而對薑止說,“你去聯係一下製作團隊,我要和他們見個麵。”


    等化妝師整理好發型後,就差不多該出發了。


    林枳夏也不拖遝,讓薑止先去做準備。


    ——————


    “什麽時候到,你姐在催你了。”


    周放見通話接通,馬上開口。


    “我挺準時的啊,宴會提前了?”


    林枳夏坐在車子後排右側,將電話的免提打開,放在自己腿上,伸出手欣賞今天下午新做的裸色美甲。


    周放還想開口說點什麽,便被站在一旁的林清焰搶過手機。


    “我還以為你沒出發呢,那我就在這裏等你的準時到達。”


    聽著電話那頭的聲音變成了嬌縱囂張的女聲,林枳夏麵色不變,隻是挑了挑眉,視線落在手機屏幕上。


    聽著女人刻意強調的“準時到達”幾個字,她剛想說話,就見對麵已經心虛的掛斷,手機界麵由通話中轉變為通話結束。


    林枳夏有些失笑,出聲囑咐司機可以提一點速。


    九月初的天,熱氣還沒有散完,更別說今天還下過這麽一場大暴雨,濕氣混著熱氣,悶的人心癢癢,總感覺哪哪都不適。


    暮色降臨,一輛黑色羅倫士灣流駛入宣陽門,繞著環島停在敘蘭時正大門。


    距離宴會開始沒有多久了,大部分人不敢怠慢林清焰,都是提前來,然後在敘蘭時溜達上一會兒。


    此時才緩緩駛入的黑車便顯得格格不入起來。


    “這誰啊,把商務車開這來?不知道今天林大小姐包場了啊?”


    旁邊的人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看從門口迎上來開車門的一群長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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