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三天後,李子厚恢複了忙碌。


    七點,在宸院吃過早點,然後去書房,十二點,從宸院花園裏的角門回來,和許瑩然吃午飯。傍晚五點,從二門回到後院,歇在宸院。


    宸院花園的角門,是一道可以不經過內院二門,直達前院的甬道。


    李楊氏派人守在後院的各個道路,沒有發現李子厚中午的行蹤。加之前些日子許瑩然的表現,心中李舸和夫人的不和的猜疑更深了些。


    李楊氏掌管侯府數年,府中大到賬房的先生,小到倒夜香的婆子,無一不是她的人,因而盡管她不是李子厚的生母,可是,在這薊北侯府裏,她的話,卻是如同聖旨一般管用。


    許瑩然想拿回侯府的掌家權,就必須打破李楊氏對後院的壟斷。而要打敗李楊氏,示弱是她的第一步。


    吃過早飯,帶著青禾和春花,來到恭謙院。


    此時,李若水和晚秋早早在屋內一東一西的太師椅上坐好。許瑩然見到屋內的情況,含羞帶怯的低下頭,露出額前齊眉劉海下淺淺的殷紅。


    可是因為她的頭幾乎低進身前的衣服裏,眾人並沒有發現這一絲絲異常。


    李若水眼中狐疑,她是真的見過這個新嫂子麵無表情發火的模樣,可是,今天又是這般楚楚可憐,這不科學!


    北牆下,李楊氏見到許瑩然,笑容溫和的衝她招招手,慈祥的說:“瑩然,侯爺歇在你院中,可要好好伺候侯爺,早日為李家誕下男丁,這樣為娘才有臉下去見李家的列祖列宗!”


    誰知許瑩然聞言,不喜反哭,低低的啜泣道:“娘,這。這,爺,爺,我。我……”


    沒有一句完整的話,她小手不停的絞著手巾,臉上表情一臉羞愧。


    青禾臉色焦急,春花左腳已經邁出了一小步,卻像是突然想到什麽,又硬生生收了回來。


    看來,這個新夫人並不得寵。不過,李舸新婚之夜到底碰沒碰這個蠢貨?


    李楊氏心中的疑惑,不再是對許瑩然裝傻的懷疑。


    她不動聲色的望向晚秋。


    晚秋了然,傲慢的抬起頭。譏笑的說:“喲,我們這位新夫人這是怎麽了,難道不想生孩子,也是,就算生出來也是個賤種。怎比得上日後公主殿下的麟兒高貴。”


    得來全不費工夫!


    許瑩然輕輕的勾起嘴角,摸順額前的劉海,這才仰起埋在身前的腦袋。


    她明亮的雙眸一臉水霧,甜糯的聲音帶著淒厲的絕望,“士可殺,不可辱,如今。如今一個小小的姨娘也可以汙蔑我的清白……”


    她怯懦的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突然,她衝著屋中的廊柱一往直前的撞了過去。


    “夫人……”


    “嫂子……”


    屋中亂作一團,驚叫聲接二連三的響起。


    青禾最先衝到許瑩然身邊。她慌亂的撩開許瑩然額前的劉海,傷口並沒有出血,被撞的地方卻是一片深深的殷紅。


    見此,晚秋鬆了口氣。


    人沒事就好,要是真出了事兒。她一個謀害主母的嫌疑是逃不掉的。


    可是,誰能想到,新夫人是個這麽蠢的蠢貨,她不過就是說了些以後的事實,竟然就受不了了!


    不過,她如果真的這麽“脆弱”,那以後,她是不是再沒有人外人的時候可以用此方法……


    晚秋淺笑,而後作出一副誠惶誠恐的自責樣。


    “遭了,夫人撞擊的力道這麽猛,竟然沒出血。這、這是不是就是百裏神醫說的什麽‘腦震蕩’,夫人不會……”


    青禾杏眼瞪到最大,驚恐的抓住春花的手。


    春花一聽到這話,立即“嚶嚶”的哭泣,活像許瑩然現在就已經嗝屁了。


    腦震當是個什麽病?


    晚秋、李楊氏、李若水麵麵相覷,被青禾扔出來的新名詞搞得雲裏霧裏。


    但“神醫”這兩個字她們卻是知曉。


    “這個‘腦震當’這麽厲害,神醫怎麽說的?”李若水急忙問青禾。


    青禾恍若未聞,也不解釋,學著春花嚎啕大哭,邊哭還邊喊著,“夫人,你死得好冤啊……”


    本來談話時屋內丫頭婆子都在,雖然許瑩然“出事兒”後,蘭嬤嬤及時的把下人趕了出去,可是,青禾和春花這麽大動靜,加之被趕出門婆子似是而非的話,整個薊北侯府奴仆的好奇心在這個時刻答道頂峰。


    想想啊,新過門的夫人,在大婚後幾天被姨娘氣得撞牆死了!這個段子該得多沒吸引人的目光。


    首先,這是豪門辛密,其次,這是妻妾之爭,最後,這還證明了大燕久久流傳的薊北侯克妻的傳言!


    這樣一個話題性,娛樂性,新聞性皆有的八卦,怎能不引起人的注意。


    於是,有些剛進府,膽子大的小丫頭,被人慫恿著蹲在正房北牆的牆角下,偷偷聽著屋內故事發展的進度。


    大聲嚎叫了一刻鍾,春花見時間差不多了。扯了扯許瑩然的衣角。


    疑似得了腦震蕩的某人輕輕的動了動眼瞼。


    “夫人,夫人要醒了!”


    青禾猛地站起,興奮的尖叫。


    “我去找神醫給夫人,看病,說不定還能有救!”春花聽到青禾的話,大聲說完後,如風一般跑出房門。


    “娘,人命關天,怎麽還沒有請大夫呢?”李若水徹底被嚇懵了,回神後,第一句便聽到春花的話,於是,她便大聲的問了出來。


    在青禾和春花沒有理智嚎啕大哭的時間裏,李楊氏早就讓蘭嬤嬤去請了大夫,也順便通知了李子厚。


    現在春花這麽一叫,李若水這麽一問,卻像是李楊氏故意沒請大夫似的。


    就怕豬一樣的隊友,而這個隊友還是自己的女兒。


    李楊氏心中憋火,差點氣得內出血。


    “不行,這裏太危險了,我要帶夫人回宸院。老夫人。奴婢告退了。”青禾背起許瑩然,半蹲著給李楊氏行禮。


    什麽叫“這裏太危險”,這句話說得太有內涵了。


    屋內的三人頓時臉色漲紅,一時間。竟然忘了阻止青禾,等她們回過神時,人家已經走到院門口了。


    背著許瑩然,青禾跟著沈楚楚學武的優勢得到了充分的體現,她如背上無物的快速背著人回到了宸院。


    進了正房,青禾放下許瑩然,立即關上門。


    而這時,說是腦震蕩已經在生死邊緣的許瑩然,卻拿著手巾擦了擦額上猩紅的胭脂,大搖大擺的進了內室。


    “姑娘。不不,夫人,我們今天這是?”青禾跟著許瑩然,不安的搓著手,小心的問。


    說是要讓自己聰明些。可是智商這種事,真的讓人很無力。


    青禾耷拉著腦袋。


    許瑩然解下身上的披風,拍了拍青禾的肩,“不要灰心,多學多看,自會明白的。至於,我們今天演的這一場戲。你覺得老夫人是個什麽樣的人?”


    老夫人?


    青禾皺起眉,回想著和老夫人接觸的短暫場景,慢慢的說,“老夫人看上去很慈祥和藹,可有時一晃眼,又覺得她是冷冰冰的。看樣子。應該很難對付。”


    畢竟也是在許家那個大染缸裏呆過,而且還好好活了下來的人,關於人心,她從來不看表麵。


    “可是姑娘,你今天明明針對的是晚秋姨娘。這和老夫人……”


    突然,她想起了老夫人和晚秋兩人可是姑侄關係!


    拔掉爪牙,斷其臂膀!


    這八個字如同驚雷般倏然出現在她的腦海,青禾眉頭舒展,不可置信的望著許瑩然,姑娘,你真聰明!


    “夫人,夫人……”突然,屋內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


    許瑩然笑笑,推了一下已經樂得回不了魂的青禾,“魏嬤嬤來了,快去開一下門,看看她給我們帶回什麽好消息。”


    青禾一聽到好消息三個字,頓時屁顛屁顛的往門口走去。


    魏嬤嬤在門口時,還垂喪著臉,一副死了主子的樣子,進門後,卻揚起大大的笑臉。


    “姑娘,你真是料事如神。”魏嬤嬤興奮的說。


    原來,許瑩然去恭謙院時,便讓魏嬤嬤去了廚房,茅房等八卦集中營,專門抓那些散布侯爺夫人不好謠言的人,而且,更是悄悄的將恭謙院晚秋不敬主母的事兒,一並謠傳了出去。


    不過,俗話說得好,家醜不可外揚,這麽做,會不會一並摸黑了薊北侯府,那侯爺會不會生氣?


    薑畢竟是老的辣,魏嬤嬤的顧慮比青禾等小輩想得遠得多。


    “放心,這件事對我們沒壞處。老夫人這些年在薊北名聲好得出奇,現在無論我們怎麽經營,都於事無補。既然如此,我們還不如反其道而行,爭取輿論的同情。”


    魏嬤嬤的心思,許瑩然何嚐不了解,不過,來自現代社會的她更了解輿論的力量,特別是,輿論對於弱者特有的偏執!


    “嬤嬤,今天我出了事兒,院子裏的你盯緊些,順便讓人找小四,就說讓爺今天從二門回來好些。”


    許瑩然望著院外,她準備用的下人,可以沒有多聰明,但忠心卻必須是第一位的,希望這一次又一次的考驗過後,真的能找出些幫手。


    說起幫手,許瑩然便想到了冬景。


    子厚說,悅來客棧的事兒今天就該有消息了,就讓那個凶手在等等吧,隻要他落到自己手裏,她會讓他知道什麽叫悔不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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