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侯府書房外。


    蘇姨娘身著四喜如意雲紋錦緞製成的玫紅色襖裙,外披著白絨披風,挺著個肚子一動不動站在寒風中,身邊的丫鬟碧玉小心攙扶著。


    就這樣站了半個時辰,書房門口的護衛看不過眼,好說歹說幾次勸阻,


    “姨娘先回去吧,這兒風大,傷了身子可就得不償失了”


    “侯爺近來忙的厲害,實在是抽不出空來”


    看著眼前那道緊閉的門,蘇姨娘臉色鐵青,手指緊握,那保養的極好長指甲幾乎陷進了掌心。


    回想起那日,楚峻山把晴萱關起來之後,她一路跟了過去,卻沒想到侯爺對她也是十分遷怒,這些日子三番五次借口公務繁忙,其實就是避而不見。


    已經大半月了,不行,不能再坐以待斃!哪怕知道楚峻山此人隻在乎權勢,她也要問個清楚,力求自保。


    恰逢休沐之日,她這才找到機會堵在了書房外,她就是要看看楚峻山究竟對她是否有半分在意。亦或者,對她肚子裏的孩兒是否還有庇護之心!


    不一會兒,蘇姨娘淚眼朦朧對著門口大聲開口,“侯爺真心不願再見芙兒了嗎?”


    話落好半晌,門口還是沒有半點動靜!


    於是,她狠了狠心,緩緩推開碧玉的手,動作狠絕的跪了下來,聲音倉惶:


    “晴萱年紀尚小,望侯爺原諒”


    見此,碧玉驚惶萬分的不得了,焦急想去拉,可剛伸手,蘇姨娘一個眼神遞了過來,其中意味明顯。


    得到暗示的碧玉伸出去的手驀然頓住,很快便心思一轉,大聲開口,“姨娘快快起來,肚子裏的孩兒怎麽受得了”


    站在門口的兩個護衛也是愣了愣,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僵硬扯唇想說點兒什麽,卻都欲言又止。


    眾人皆知,蘇姨娘這些年在侯府後宅可謂是隻手遮天,上至其他姨娘小姐和公子的吃穿用度,下至府中下人的管理威壓,從來都是當家主母的作態,說一不二。就連以前的羅夫人都未曾有她那般架子威嚴……


    眼下這般作態,倒是千載難逢了!


    反觀碧玉,那丫頭沒一會兒便是聲淚俱下,跪在一旁不斷勸說,“姨娘這是何必?眼下懷著侯爺的骨肉,身子骨本來就弱,若是傷了根基這往後可怎麽得了”


    蘇姨娘睜著一雙淚眸搖了搖頭,“碧玉,你讓開,晴萱做錯了事,本就是我這個姨娘這些年管教不嚴,是該認錯的”


    話是這麽說,但蘇氏心裏明白的很,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再加上楚峻山這個人向來都是吃軟不吃硬,這麽多年她早就門清了!眼下局勢複雜,無論如何她都得給自己占一絲先機才是,低下來的頭又算什麽?


    果然,她這一跪下,還不到半盞茶的時間,書房門由內被打開,管家德福走了出來。


    “呀,蘇姨娘這是作甚,快快起來”


    德福一邊說著一邊眼神示意旁邊的碧玉,“你這丫頭片子,還不快扶你主子起來,要是蘇姨娘肚子裏的孩子有什麽三長兩短,你這顆腦袋都不夠砍的……”


    蘇姨娘見狀,心知目的已經達成,也就任由碧玉扶著站了起來。


    許是因為在孕中的婦人更加虛弱,起身之時蘇姨娘明顯感覺到腦袋一陣昏沉,差點兒一頭栽倒。


    幸好碧玉是個手腳麻利的,扶的穩穩當當,“姨娘小心些”


    德福弓著腰重新行了個禮,壓低聲音道:“姨娘千萬顧惜身子才是,侯爺方才一直在處理公務實在是無暇顧及,這剛剛才停筆,姨娘不必太過介懷”


    “二小姐的事情,侯爺雖然生氣,但……但終究是自己的女兒,想必也是有情分的”


    這說的是客套的寬慰之言,蘇姨娘心裏知曉楚峻山什麽為人,什麽“情分”都比不過權勢。


    不過她向來是麵子裏子都顧及的人,眼下也緩了口氣,拿過碧玉手中的絹帕按了按眼角,整個人又是和顏悅色的,微微衝德福點了點頭,旋即領著碧玉進了書房。


    書房內通著地暖,不比在外麵。


    蘇姨娘進來後就取下了披風,讓碧玉在門口屏風處等著。自己扶著肚子越過屏風進了隔間的屋子。


    楚峻山的書房一向是不允許人進來的,她這些年也是第一次進來,不免有些好奇的四處看了看。


    最後,她停在了一張書桌前,抬眸看去,見書桌之上有一張巨幅的畫像,蘇姨娘眸色深沉,抬腿走了過去。


    那是一張人物像,許是因為年代久遠,邊緣處已經有些泛黃,畫像裏的是年輕的男子與女子共乘在一匹馬上,穿梭在綠地芳草之上,馬兒飛奔,留下一路的馬蹄印記,瞧著便是一對壁人,唯美十足……


    但……畫像的右下方卻有著一片未幹的墨跡,上方寫著一個字:“雁”


    蘇姨娘看著眼前這幅畫像,驟然間眼眶紅的厲害,似是要發瘋一般。


    她一隻手緊緊捏著畫像,恨不得馬上撕碎,她也確實那樣做了,不過三兩下,這張久遠的畫像變成了一地的碎屑,一片狼藉!


    這幅畫說來久遠,但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忘……


    十幾年前,燕侯府站錯了隊,當年的燕老爺子為了保護搖搖欲墜的侯府,提出那釜底抽薪保住侯府的方法後,她的楚郎就已經變了!


    她原以為他和她已經是心照不宣的一對璧人,哪怕還未公之於眾,但是至少心意相通。


    可沒想到,燕老爺子一發話,他便轉頭追求羅雁,討好羅雁,處心積慮的引誘一個將門之女,全然把自己拋之腦後。


    而這幅畫便是他曾經在皇家狩獵之時,帶著羅雁狩獵時,被畫師劉央畫下來的。


    畫像一出,一時間,整個上京沸沸揚揚,後麵便有了皇家賜婚這一說!這畫也一式兩份,二人各執一份。


    說起來這幅畫便是楚峻山與羅雁的定情之物。


    這也是她掙脫不得的心魔!


    想到這裏,蘇姨娘突然笑了,看著滿地的碎屑眼裏藏著無盡的陰狠,盡管他們的愛誕於畫作,但那又怎樣?


    她也讓羅雁死於畫作了……


    “你在幹什麽?”身後傳來一聲怒喝,楚峻山本身隻是去後隔間換個衣裳,這會兒從後隔間出來,掀開簾子看到的便是一地狼藉,自然是勃然大怒。


    蘇姨娘猛地抬頭,這些年積攢的瘋狂與怨氣終究是壓過了理智,控製不住的衝楚峻山開腔,“侯爺倒真是有情有義啊”


    此言一出,楚峻山心頭一震,目眥欲裂的走近過去,大吼一聲,“蘇芙”


    蘇姨娘冷聲道:“侯爺,這些年不曾忘過夫人?”


    聞言,楚峻山一哽,眸色複雜看著眼前的女人半晌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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