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想當個遊俠,看遍萬千世界。這種囚牢一般的生活,並不是我所向往的……”


    “隻有你死了,家主之位才能是我的。我養育你那麽多年,現在,該是你回報我的時候了……”


    黑夜之中,明月在上空獨美。黑暗無比的密林中,山洞裏閃爍著微弱火光。白無常為上官無權處理完傷口後,便將他放在用稻草堆積的小床上。


    打從他昏迷之後,臉色便極為不好。白無常不是司空杏林,隻會簡單的處理傷口,若是真想讓他快速好起來,他做不到。


    現在的上官無權,似乎正在被噩夢所困擾。他臉上的冷汗已經不止一次出現,嘴裏還一直念叨著讓人琢磨不透的話。


    這個山洞極為隱蔽,對於現在的上官無權來說十分安全。他想要出去找司空杏林,可是又怕回來後他醒來獨自跑了。


    歲桃也不知道跟到哪去了。除了之前留下的一點記號,後麵白無常便再也沒見著。


    此刻的白無常身心疲憊,雙手顫抖。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腦中那些不著實際的擔憂又頻頻出現。


    若是真的出了事,自己該如何去麵對。白無常站起身,在狹小的山洞裏來回踱步,躊躇不定。


    他心裏越來越不安,極度的恐懼籠罩著他。他緊緊的閉上眼,靠在山洞邊緣,想要平複心情。


    火光雖弱,但足以照明前路,為人驅散黑暗,帶來光明。可白無常一閉眼,眼前的一切驚恐的想象都具象化的出現在他腦中。


    他慌亂的睜開眼,踉蹌的往後退了幾步,巨大的恐懼壓的他喘不過氣。想著他們一個個離開自己,他接受不了。他不想在看見他珍惜的人死去。


    忽然,有個念頭慢慢萌生在他心裏。


    若是他們都不在我身邊,是否就不會有危險了?


    自己是個怪人,脾氣也怪,若是自己決定了什麽,不管危險與否,都會去做。就是個強驢。我覺得不危險的事,他們會覺得不危險嗎?我想去做的事,他們真的願意陪自己來做嗎?


    這些年頭,自己不顧規矩,給白樂惹了多少麻煩?雖然把歲桃和遲暮帶在身邊,可是有些事情他們真的想要去做嗎?明明是個大夫,自己卻沒有詢問司空杏林的意見,執意將他帶在身邊,讓他與自己一起進山,可他真的想來嗎?


    還有時清灼,他還那麽小,以後還會經曆許多事。童言無忌,可白無常卻十分相信他。但是他的確還那麽小,這真的不是給他一種隱藏的壓力嗎?


    白無常獨自坐在洞口,不知所措。歲桃遲暮和時清灼都是把自己當做太傅,自己的命令都是服從;司空杏林把自己當朋友,所以對自己的話總是有著朋友的偏向;白樂是自己的弟弟,對於白無常他一直都是言聽計從。


    可是他們真的願意去做嗎?


    或許對其他人來說,自己的身份就足以命令所有人,我說什麽就必須去做什麽。可是白無常不一樣,他想要所有人都能有著自己的想法,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一時間內,他覺得自己依舊是孤獨的。


    身後傳來稻草磨蹭的沙沙聲,白無常思緒漸漸被拉回來。他平複著自己的情緒,準備回京之後再做打算。


    他走到上官無權身前,冷汗已經浸濕了他的貼身衣物。他眉頭緊皺,看起來十分痛苦。


    白無常走到洞外,山洞不遠處便是一條小河。


    白無常取出一張巾帕,那巾帕是白無常給他處理傷口時從他身上發現的。


    他用水將巾帕打濕,又用水壺灌了些水,便回到了洞裏。


    他將水壺放在一旁,用巾帕輕輕擦拭著他的臉。


    白無常心道:“我都如此照顧你了,若你真的有問題,看我不把你交給諸葛璟明,讓他弄死你!”


    最冷酷的臉做出了最讓人想不到的動作,若讓人看見,必定會覺得自己是否在做夢。


    擦拭完後,白無常便起身,離開了洞穴。而昏迷不醒的上官無權緩緩睜眼,緊盯白無常離開的地方。


    他其實早就醒了,在白無常獨自待在坐在洞口時,他就已經在想如何離開。可他心知自己打不過眼前的人,便隻能穩住不動,靜觀其變。


    見白無常依舊沒有任何動靜,身上的傷口讓他疼痛難忍,竟沒想到就一點動靜便讓白無常注意到了自己。


    他能感覺到白無常慢慢的靠近了自己,他隻能繼續裝作昏迷,可渾身的緊張讓他出了一身冷汗。


    看見白無常離開,他想要跑走,可是自己知道,隻要自己一出去,就會立刻被發現。


    錯過了最好的逃跑機會,白無常再次走到了他身前。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白無常沒有傷害他,反而用巾帕擦拭著自己身上的冷汗。動作溫柔,讓他漸漸放鬆。


    見白無常再次出去,他慢慢睜眼。眼前的人並沒有傷害他,反倒為自己處理傷口。難道他真的不是那個畜生刺史派來的人?


    白無常洗淨巾帕回到洞口時,上官無權已經坐了起來,與自己四目相對。


    “你醒了就好,水在一旁,先喝點吧。”


    白無常將洗淨的巾帕遞給了他,隨後便沒有在此停留,轉身回到了洞口。


    山洞很小,二人之間的距離不算遠,可給了上官無權一股安全感。


    “你到底是誰,又為何要救我?”


    白無常席地而坐,不禁笑道:“現在明白我是在救你了?那當時又是誰拿著劍一直追著我砍?”


    “抱歉,那時我太敏感了,總感覺所有人都要殺我。”


    白無常一直背對著他,見上官無權真的已經清醒,他沒有再多言,隻是默默看著上空懸掛的明月。


    見白無常一直沒有說話,上官無權開口道:“你到底是誰?”


    “白無常,聽說過嗎?”


    上官無權顯然不信。誰都知道白太傅才處理完京城春闈一案,怎麽可能那麽快就跑到鶴州來處理此等小事?再者,這事按理來說怎麽也輪不到太傅來處理。


    “誰都知道大晟太傅冷酷無情,性格陰晴不定。可你卻與傳聞不同。而且,傳聞中的白太傅如同地府陰差白無常,麵相可怖,醜如夜叉。可你除了身著一身白衣,似乎並沒有相同之處。”


    白無常對於自己的名聲雖然心知肚明,但是親耳聽見,甚至還是被當麵說出,心中難免感到難過。這孩子,怎的就如此直接呢?


    “你愛信不信吧,我該說的都已經說了。”白無常站起身,終於看向他,“我隻問你一句,你到底有沒有刺殺朝廷的巡察禦史?”


    “殺了。”


    語氣堅定無比,可對於白無常,這二字讓他感到絕望。他不欲再多說什麽,僅憑此事,便可定他的死罪。


    白無常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將心中的話說出口。他看著眼前的少年,心中不免惋惜。


    “我知道,你是朝廷的人。我刺殺了朝廷命官,是死罪,我洗不淨。可是我想,在我死之前,親手殺了那狗刺史!”


    上官無權從剛才起便沒再逃避,眼神堅定,讓白無常不知如何是好。


    “為何?”


    “左右都是死,能再拉一個墊背的,我高興!”


    “我想問的是你為何要殺他?”


    上官無權沒再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白無常。山洞從此刻再次安靜下來。


    白無常也沒再逼問,隻好無奈的點頭,隨後出聲道:“如果你信我,你就待在這裏等我,我去將我的朋友叫來。他是大夫,可以為你處理傷口。水和食物都放在一旁,能保證你一日的吃食。可是你若不信,我不攔你。待我走後,你便可以遠走高飛,而我,也會下山。”


    白無常丟下這句話便離開了,狹小的山洞忽然變大了,讓他感到不適。


    他的劍就在他的身旁,倚著山洞佇立著。他走上前拿起自己的劍,劍身的血汙已經被清理幹淨。


    白無常獨自行在密林中,想要快速找到司空杏林與時清灼。歲桃現在也沒消息,一切都是那麽的不安。


    他的雙手又開始顫抖起來,他壓抑不住自己內心的情緒。


    “無常,一個人迷路了吧?”


    辛封澤又是這樣突然的出現,可在這個黑暗的密林中,恰好給了白無常一陣安心。


    他來到白無常身旁,與他一齊並排走著。


    “你別跟著我,你去幫我找找桃子。”


    辛封澤一臉不高興:“每次我出現時,你都隻關心別人,不關心我。無常,不能偏心啊!”


    白無常此刻沒心思與他開玩笑,若是他不幫忙,也隻有自己想辦法了。


    見白無常神色嚴肅,他無奈的搖搖頭,出聲道:“放心吧,你那小侍衛十分安全,現在或許也正在找你呢。”


    白無常終於回頭看他一眼,隨即再次轉身,悄聲道:“多謝。”


    山路雖然崎嶇,但白無常如同平地一般,走的十分迅速。辛封澤見他如此無趣,也沒有心思再去煩他。


    “你那可愛的小世子與那個老不死的就離你不遠。你們分開後,他們沒休息多久就來尋你了。你也別走遠了,或許就在周圍也說不定!”


    白無常招招手,表示自己明白,隨後便消失在黑暗中。


    與辛封澤分開後,周圍又陷入一片寂靜。現在,他對辛封澤的話,是相信的。他沒有再走遠,而是以自己為中心尋找著他們。


    知曉歲桃是安全的,他心中的不安慢慢平複一點。對於上官無權,他也明白,應該有很多難言之隱,可是他不願說。


    或許他也明白,就算說出來,也無濟於事,他前方隻有死路一條。


    直到拂曉時分,白無常在遠處看見一絲亮光。他快步走上前,不出所料,是時清灼和司空杏林。


    “太傅,終於找到你了!”


    時清灼十分激動,他趕忙跑到白無常身邊,打量著一宿未見的白無常。


    “你怎麽搞得那麽狼狽,找到那小子了嗎?”


    若說白無常身上有何狼狽的,也隻有那心急如焚的臉色了。


    “找到了,他身上傷很重,我雖然替他簡單的處理了,但有些還需要你來看看。”


    司空杏林抬起手,又原地轉了一圈。這行為讓白無常疑惑不已。


    “看見了嗎?我身上啥都沒帶!若是想讓我醫治,得把他帶回城裏!”


    白無常麵露難色,現在要帶上官無權回城,這簡直就是自投羅網。


    “不行,若是他能回去,他何嚐待在這山裏?我之前看見這山裏的草藥還挺多的,應該有能用上的,你多留意一下吧。”


    司空杏林無奈搖搖頭,上前拍了拍白無常的肩,隨即攬著他的肩:“我身上還帶了些應急的藥丸,先帶我去看看吧。”


    時清灼在一旁沒有出聲,一直打量著白無常。剛才司空杏林說白無常狼狽,雖然外表看不出,可若是仔細看,可以發現,白無常的手一直在抖。


    司空杏林走上前將手放在白無常肩上,顫抖的手才慢慢的恢複過來。


    時清灼並沒有多說什麽,隻是按照常理問了一句:“太傅,上官無權交代了什麽嗎?”


    白無常點點頭:“交代了。隻是我沒想到,那巡察禦史的確是他殺的。”


    這個消息讓時清灼頭皮發麻。刺殺朝廷命官是死罪,就算是有難處,也沒法開脫啊。那白無常又該如何救他呢?


    見一旁的時清灼滿臉愁容,白無常似乎猜出了他的想法。


    “我不會救他的,這是他自找的。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我現在唯一能做的隻有讓他可以不留遺憾的死去。”


    這個解釋讓時清灼感到安心,起碼白無常不會因為此人去違背大晟律法了。此時的司空杏林也問道:


    “白無常,你怎麽知道他會在那等你,而不會獨自離開?”


    白無常淡淡道:“我與他說過了,若他想走,我也不攔著。”


    二人的疑惑都解答後,也不再說話,隨著白無常來到了他們昨夜躲藏的山洞。


    如白無常所料,上官無權一直待在山洞等著他。


    “我相信你,所以我沒走。”


    白無常微微一笑,將司空杏林帶到了他身前,便拉著時清灼在洞口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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