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璿璣在千夜星上隻有這一個校區,占地麵積很大,從高空中俯瞰,校區邊緣連接起來是一個正八邊形。


    今天天氣很好,日光溫暖,微風和煦,方景穿著一身休閑套裝,租了一輛懸浮車在校園規劃線裏溜達。


    他直接繞過部分教學樓和宿舍公寓來到科技館前,科技館從外觀上看像是一顆被切割過的藍色圓形寶石,給人一種精致典雅的感覺,樓下種植著漂亮的月季花牆。


    方景把懸浮車停好,準備去科技館裏麵轉轉,剛一走進去,他就被大樓正中央的一棵奇異的樹給吸引住了目光。


    數不清的代碼和電子亂流組成了這棵計算機樹的軀幹,整體呈深藍色,樹的高度有十幾層樓那麽高,樹枝像柳樹的枝條那樣一根根垂著,而樹枝上的樹葉,每一片葉麵上都流動著文字。


    有人摘下一片樹葉——這是被允許的,樹葉在掌心消散,化作全息投屏展開,方便摘它的人輸入搜索內容。


    方景一進來就在五樓,科技館有很大一部分在地下,而那一部分也是禁止非工作人員進入的地方,方景看過千璿璣的校內地圖後,感覺這個地方最有可能藏著五維合金晶。


    他來到計算機樹前——其實這棵樹有它自己的名字,叫阿彌。


    至於一台計算機為什麽叫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名字,方景覺得這個問題跟“一台計算機為什麽要做成一棵樹”一樣讓人摸不著頭腦。


    他來到樹下,在圍欄邊上站定,探頭往裏看——


    最底端的一樓居然是一個水池,不過繼續看了兩眼方景分辨出那水池是假的,也是由全息投影架構出來的,很逼真,這麽高他甚至能看見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咚——!”


    有什麽東西在方景身邊撞到了圍欄上,方景偏頭,看見一個小女孩兒歪倒在地,正抱著自己的額頭癟嘴,下一秒就要哭了。


    方景準備伸手去扶,然而另一個男人,原本就站在方景身邊的另一個男人,先一步伸手,彎腰扶起那個小女孩。


    他揉了揉小女孩撞紅的額頭,輕聲道:“撞疼了嗎?你一個人在這兒嗎?”


    聽見那道嗓音方景整個人震顫了一下,他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目光詫異地看著那個男人。


    他從未料想到自己會在這裏遇見他——


    羅硯的omega生父,林欽。


    “樂樂!”一個年輕男子趕了過來,看樣子也是一位omega爸爸,他從林欽手中接過孩子,道了兩遍謝後抱著掉眼淚女孩兒走了。


    林欽目送那對父女離開,隨後他轉身,目光與看著自己的方景相接,他頓了一下,“你認識我?”


    方景張了張唇,他本來想喊一聲父親的,但是下一秒又察覺到自己現在是方景,方景跟林欽……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於是他咽下已經到了嘴邊的稱呼,轉而搖了搖頭,說:“不認識,隻是您和我一位親人很像,我認錯人了。”


    林欽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片刻後他笑道:“我看見你的第一眼就覺得你很親切,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方景,方向的方,風景的景。”


    方景嘴上回答著,心裏卻在想:親切嗎?可我們上輩子見麵的次數不超過20次,每次你看見我你的表情都很冷淡,好像我不是你的孩子一樣。


    “很好聽的名字。”林欽誇讚了一句,然後又問:“你是千璿璣的學生?”


    “嗯。”方景點頭,隨口接了一句:“您是這兒的老師嗎?”


    “不是。”林欽說,“我隻是一個遊客,慕名來參觀這棵樹而已。”


    方景垂眸,嗓音變輕,“這棵樹確實很漂亮……”


    空氣短暫沉默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林欽看過來,“你好像有心事兒?”


    “嗯。”方景承認了,他抬眸重新看向林欽,“您讓我想起了我的omega父親,他和您長得很像。”


    林欽愣了一下,沒有想到自己會聽見這樣一個回答,頓了大概四五秒他說:“你父親他……”


    “他很好,隻是我離家太久,有些想念他了。”


    “……”


    方景上輩子其實很少想念林欽,因為相處的時間實在是太少,兩人沒什麽感情,但現在身處另一個平行世界,看見自己的omega生父,他莫名覺得難過。


    他在想另一個世界的我已經死了,另一個的世界的林欽知道這件事兒後,他會為死去的孩子難過嗎?


    方景看著眼前的父親,他看起來三十出頭這麽個樣子,雖說保持著年輕的樣貌,但一眼望去他身上有著一股很沉重的氣質,讓人見了他會感覺這個人好像曾經經曆過什麽難以忘懷的事兒一樣。


    “你是從外地星球來千夜上學的麽?”林欽問方景。


    “嗯,我來自n1458,一顆無名星。”


    “從無名星考上千璿璣,你父親一定很為你驕傲吧?”


    “嗯,他應該是挺驕傲的。


    “……”


    又是沉默,方景等了一會兒沒耐心了,他忍不住問林欽:“您有孩子嗎?”


    林欽跟方景對視著,過了兩秒他把視線挪開,看著那棵名叫“阿彌”的計算機樹說:“有,他跟你差不多大。”


    方景心頭震顫了一下,然後他又聽見林欽說:“我也很久沒跟他見過麵了。”


    “他也去外地上學了麽?”方景同樣麵朝計算機樹,輕聲問道。


    “沒有,隻是我跟他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他跟另一個父親生活,我們偶爾見一次麵。”


    方景沒想到他會直接坦白,他不由自主的追問了一句:“為什麽離婚?他的另外一個父親很差嗎?”


    “不,”林欽雙手放在圍欄上,“那個alpha很好,相貌、家世、品行樣樣都是上等,所有人都說他好,他也確實很好,表裏如一。”


    方景不解,“那為什麽還要……”


    “我不喜歡他,”林欽偏頭過來說,“我們是聯姻,我的家族需要他這樣一位女婿,於是我就跟他結婚了,還生了一個alpha孩子。”


    “……”方景突然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了,因為跟林欽對視的時候,他看見父親的眼底積壓了一層厚厚的東西。


    “離婚的時候我身邊所有人都覺得我不可理喻,但我不喜歡那種生活。”林欽收回視線,再次看向幽藍色的樹。


    “我受家族供養成年,所以我答應家族跟那個alpha結婚,以作報答。那個alpha的家族需要我這樣一個高契合度的omega生育子嗣,於是我為他生下了一個alpha孩子,我們也兩清了,他同意我離婚。”


    林欽垂下頭,看著樹底的水池。


    “我誰也不欠了……除了那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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