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了,言蹊那是專門送你的嗎,要不是你們父子兩個臉皮厚得沒邊沒沿的,這東西還能放這裏?硬逼著人家把買給親戚的禮物送了你,還有臉嚷嚷啊!”


    “是我收的還是你收的?不知道是誰抱在懷裏不撒手呢,這會兒倒指責起我來了。我的狐朋狗友怎麽了,錢雖是沒還,春節不是人來了嗎,人家送的杏仁露喝到肚子裏去了,人情就不記了?”


    “呦呦呦,抓了芝麻丟了西瓜那說的就是你龐大吧?我指的誰你別說自個兒不知道啊,我說人陳三了嗎,你那群狐朋狗友如果個個都像陳三,那就不叫狐朋狗友了。再來,我牛肉排骨招待,絕不含糊。”馮月一把菜刀摔在了案板上。


    “啊,這可是你說的,別忘了啊。嗬嗬,嗬嗬。你醒著神瞧著,我看看貨去,托運單該到了。”龐靖一見風頭不對,找了個借口就開溜。


    “回來回來,我還有話要說呢,跑什麽跑!”馮月追出了門。


    龐靖已經走出十來米,不情願地往回折,鄰居小王笑道:“有什麽甜蜜的話沒說完,還要追出來說啊,龐大,太膩歪了啊,注意關照我們這些單身狗的情緒。”


    “去,狗嘴裏吐不出象牙。”馮月笑著罵道,這家夥,頂著一張小白臉,逮著機會就取笑人,一見女孩子來搭訕臉就紅成了猴屁股。


    “嫂子,狗嘴裏本來就隻有狗牙,你可不能強人所難,啊,是強狗所難。哈哈。”


    “小王,迎客來2號包廂那個胖丫頭昨天還跟我要你的號碼了,你說我給不給呢?”龐靖一臉的壞笑。他倒是會抓重點,深諳打蛇打七寸的道理啊。


    “好好好,你倆繼續,繼續啊。”小王紅著臉跑掉了。


    “什麽事?”龐靖問道,眼神還追著小王。


    “下個月媽的生日,你找個時間給他姑父說一聲吧。讓他有個準備,不管他姑啥態度,至少來露個臉,可別像上次一樣,惹爸媽傷心了。


    “爸這一把年紀,啥時候哭得比小孩還歡過?當年你爺你奶過世,也沒見爸掉一滴淚的。這事要是再來一次,我可受不了。”


    龐靖的臉拉了下來,想了想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回頭我親自找他們去。老婆……”他頓了頓,飛快地在馮月臉上親了一口,轉身離開了。本來他還想趁機申請一個蘋果6s的,這情緒一娘,就撒不出嬌了。


    馮月乜斜他一眼,眼角帶著笑,扭著腰進了超市。


    若若送龐承誌到校,站在門口跟他揮手告別,揮了三次小家夥才意猶未盡地鑽進了教學樓。


    他今天太開心了,還沒有人送過他那麽貴重的玩具呢,他盤算著等會進教室先怎麽說,胖子肯定要羨慕死的,而四隻眼卻不一定相信,嘿嘿,這下可要讓他們幾個大吃一驚。


    周末難免要給他們展示一下的,不過嘛,泥鰍那家夥可別想碰一下,誰要他那麽小氣,上次他那個遙控小汽車,才巴掌大,硬是沒讓自己玩一把,這次就讓他眼饞去吧。


    哈哈哈。


    相對於龐承誌的興奮,若若卻是患得患失。


    她知道宋元街路口是鄧舒文每天上下班的必經之地,她不擔心碰不到他,卻更希望能得到他的回顧,哪怕是一眼。


    可這幾天來,她就站在路邊,一次甚至跟他相距不超過一米,在人群的擁擠下,她差一點就撲到他身上了,可他隻是虛扶了一把,眼神輕飄飄地滑過她的臉,連多餘一秒的停留都沒有。


    若若敢打賭,他根本就沒瞧見自己長什麽樣。若是再見,他不會對自己有任何印象。


    怎樣才能進入龐若蘭的家庭圈子,若若不是沒有花心思,其實她已經有所收獲了,在龐靖一家那裏。


    若若漫無目的地走著,繞過宋元街,左轉到了漢唐街。漢唐街還有個俗名,叫政府街,顧名思義,縣政府四大家的辦公地點都在漢唐街,是整個縣城最大最繁華的一條街了。


    她來這裏已經快一周了,原本的打算是回家,現在看來,實在是太理想化了,孩子們不認識她,鄧舒文眼裏沒有她。


    她以為隻要相見,他肯定會認出自己,可誰知,他連正眼看她一眼都不曾。


    不過,她並不失望,甚至還有些暗暗的竊喜,如果她的鄧舒文那麽容易就被女色吸引,那她這千裏迢迢投奔而來行為不是太可笑了嗎?鄧舒文,她有辦法讓他認出自己來。


    可令她欣慰的資本太少了,打開一個缺口,才能進一個門,她得抓緊多元化發展,也許會有額外的收獲。


    孩子和鄧舒文那裏,她也不能指望龐家會是多大的助力,還得他們自己承認了,她才能登堂入室,重新擁有自己的孩子睡自己的床。


    當務之急是,該找個營生安頓下來,總不能一直住酒店,那裏條件再好,也不是家啊,何況,酒店裏人事繁雜烏煙瘴氣,若若已經不勝厭煩。


    驀地,若若停下了腳步,前麵一張告示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個轉店麵讓通告,若若細細瞧了,心裏計算了一下,價格不是很貴,六十平可以隔成兩間,如果租下來的話不拘做個什麽小生意,也是個安身之地。她默默地記下了那行醒目的數字。


    有了這個打算,她便有意對周圍的環境做一番考察。


    遠親不如近鄰,何況是這臨街的鋪麵呢,白天人來人往客源充足是它的優勢,夜晚街道空曠交通便利便也是它的弊端,高收益意味著高風險啊。


    特別是她這樣一個妙齡的單身的女子,如果要常住在店裏,更要跟鄰居搞好關係。


    環視一圈,左邊是個奶製品銷售站,門口堆了高高兩摞空奶盒子,像兩個柱子一般,倒是個大大的好招牌。右邊是個成衣店,門口一個模特無聲地做著邀請,若若不由自主就朝它走去。


    這半年裏,若若被塞進錦上添花做學徒,倒是紮紮實實學了點東西。她原本就有簡筆畫的底子,又有言蹊的一大本手稿時時鑽研琢磨,再加上何總監時不時地提點,倒也不怎麽吃力,反而激起了她的興趣,真正愛上了服裝設計。


    在那些充滿了憧憬的日子裏,她對自己的未來也做過設想。


    要想去當老師,那是沒有可能的了,而其他的工作呢,言蹊這樣一個高中畢業生,可以說要什麽沒什麽,想找個既體麵又錢多的工作,不亞於癡人說夢。賴以傍身的,便是服裝這一行了。


    其實開一個服裝店,也不是沒有前途。


    一是興趣所在,二是利潤高,而且人輕鬆自由。綜合考慮了一下,若若便有怦然心動的感覺。


    她眨了眨眼睛,目光投向了隔壁的服裝店,透過玻璃,花花綠綠的裙裝若隱若現。


    若若提步踏上台階,而店裏的女人,也注意若若好半天了,見她有意進去,殷勤地拉開厚重的玻璃門。


    “是你?進來坐啊。”她以為若若認出自己了,熱情地邀請她道。


    “啊,這是你的店嗎?”若若凝目一瞧,認出了她就是那天在幼兒園門口為自己撐傘的女人,她望向裏間,問道:“寶寶呢?”


    “上幼兒園去了。”她拉過一個小圓凳放到若若麵前,看著她坐下,又遞給若若一瓶杏仁露:“嚐嚐看,這是隔壁四平縣的品牌,味道絕對正宗。”


    若若接過,“杏之緣”三個字映入眼簾,確實是個陌生的牌子,若若有一瞬的猶豫,不過很快便打消了,


    人家對她這樣一個陌生人都熱情招待,自己怎麽能懷疑人家呢?她為自己那一瞬的猶豫而汗顏,為了掩蓋自己的不要好意思,便打開嚐了一口。


    不嚐不知道,一嚐之後驚詫不已:“味道真好,超市怎麽沒有賣?”


    確實比那些大牌子的露露好喝,純純的杏仁的味道,有點苦卻並不澀,也沒有刻意添加的甜膩味,滑下喉頭的一刻,似乎全身其他的毛孔也舒張開來,一起享受這一刻的愜意。若若記得去過幾次超市,也買過杏仁露,似乎並沒有這個牌子的。


    “這兩年新出的,四平的特產,梓陽這邊還沒有推銷開,大超市也沒上架,我這裏也就幾箱,還是親戚捎過來的。你要喜歡喝,給你帶幾罐去。”


    這幾天她一直盤算著,想讓隔壁的小安也代售這杏之緣——隻是若去求小安,——她略有遲疑,小安這人,雖說平時吊兒郎當,愛對女人口花花,且不大計較一些蠅頭小利,還算個爽快人,一旦涉及正事,那是精明無比的,讓他代售杏之緣,自己怕是談不妥,要是讓他因此看低了洪惠寧,倒得不償失了,故而這事也就擱置了。


    她下定決心,即使不求小安,也得把“杏之緣”推銷出去,若是“杏之緣”能擺到梓陽各個超市的貨架上,也算是幫了小洪和趙廣博的忙了。


    如果廣夏他知道了,該是高興的吧,在幾兄弟中,似乎他跟二哥的感情是最好的。


    “不了不了,你的也是人家送的,這一瓶都是沾了你的光了,怎麽好意思再拿。你一個人嗎?我該怎麽稱呼你呢? ”若若張目四望,轉移了話題。


    兩人對那天雨中的事默契地都沒有提起,卻也因為這個小秘密,而拉近了彼此的距離,頗有一見如故之感。


    她笑笑,露出兩個尖尖的虎牙:“我姓花,你叫我朵朵吧。”


    “花朵朵,好名字啊,我姓言,言蹊。”若若伸出手兩人煞有介事地握了握手,又都不由自主地瞅著對方神經兮兮地笑起來。


    突然,一個刺耳的聲音衝進耳膜,兩人不約而同地轉頭去看。


    街道上,是一排排的洋槐樹,枝葉經過精細的修剪,枝枝努力向上,像是昂揚的戰士,堅守在崗位上。


    樹下,一個老婆婆挺著腰板兒,正抓著一個年輕人訓斥;“你看你什麽素質!亂丟煙頭,隨地吐痰,你看看你把這亮堂堂的街道弄成什麽樣了?這是你家嗎,在自己家你怕也沒這麽自在,想丟就丟,想吐就吐吧?過往的君子都看著你呢,你這嘴咋張得開,痰咋吐得出來呢……”


    絮絮叨叨一大堆,而那個小青年早就麵紅耳赤了,想要逃跑,奈何衣襟被抓在老婆婆手裏。


    行人已經聚成了一個圈,都像看電影似的瞅著他,一雙雙目光有疑惑的嘲笑的不恥的鄙視的,他頓時覺得渾身不對勁了。


    一時惱羞成怒,狠狠甩掉了那隻抓著他衣襟的皺巴巴的手,剛要怒斥她多管閑事。


    卻又見老婆婆一手叉腰橫眉怒目道:“幹啥幹啥!老婆子我說得不對麽?你還要動手打我老婆子不成?來來來,打吧,我看你狗膽大了動我一個手指頭,各位過往的可都是個見證啊,今天就讓他動手,醫院的大門可是敞開著呢。你打!”


    眾人一陣哄笑,三三兩兩開始交頭接耳,小夥子終於頂不住了,彎腰匆匆撿起煙頭,衝出人群一溜煙地跑了。


    看客們見豬腳都跑了,便也嘻嘻哈哈地四散而開了,隻有那老婆婆還在罵罵咧咧,責怪著年輕人的無理懶散,見無人關注了,便嘟嘟囔囔著也走開了,


    花朵朵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扭頭瞧見若若饒有興趣的表情,便解釋道:“這個馬大姐,可是這一地帶的警察頭子呢,大事小事管得比警察還寬,效果也比警察好。看來今天又管上了。”


    “馬大姐?她也姓馬啊,那還真是巧!”


    “什麽姓馬啊,她姓李,這一帶的人當麵叫她李嬸子,背後都叫馬大姐,起先是有些人嫌她煩,諷刺著叫的,後來她知道了,居然很受用,更是以維護治安為己任了,看啥不慣都要管一管,漸漸地就都馬大姐馬大姐地叫開了。”


    這下連若若也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


    馬大姐的身影漸漸淹沒在了人群中,隔著玻璃門,若若已經看不見她的蹤跡,但那個身影,似乎還在眼前,那個尖利鏗鏘的聲音,也似乎還在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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