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管幾人是否從自己的天方夜譚裏緩過來,家洛將棉襖脫下,擼起左臂袖子,走到門口,右手抽出藥簍裏的藥鐮,在自個母親的驚呼聲中狠狠朝自己左臂砍下。火星濺過,手臂自然沒事,斷開的隻是藥鐮。


    家洛接著走到院外的山路上,山裏什麽都缺,唯獨不缺石頭。“轟!”一塊足足有千斤重的山石被家洛兩邊胳膊同時一拳轟了進去,隨後就那麽雙臂發力,抬過頭頂,接著狠狠地灌到地上,巨大的震蕩聲傳遍整個山穀。


    “裂!”家洛抽出雙臂,沉肩紮馬,右拳收起,隨即出拳直轟巨石,一人高,寬約八尺的山石整個裂開,被轟成了無數碎塊。遠處村裏幾個還在留守的老人孩子朝這邊張望著,還以為哪地震了。


    家敏四人,就那麽呆立在門口,猶如雕塑,這一刻鍾的時間,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要不是和宗門的仙人們活在一個天空下,他們屬實有些接受不了。“家洛,家洛,從此以後,我就跟著你混了,實在是太帥了,我太崇拜你了!!!”賀潛淵第一個反應了過來,瘋狂的衝到院中,一把抱起家洛直轉圈。


    張文娟和賀老頭子沒有說話,他們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你先進來。”家敏到底跟煉體期的人打過交道,明顯是要鎮定一些。“我來總結一下,你因為那枚紅果子,現在基本也和那些煉體期的高手沒什麽區別了。可你買房子經過我的同意了嗎?你無非就是想出門去,所以先斬後奏把房子買了,好來堵我們的嘴。你越是這樣,我越不能讓你出門。本來作為凡人還能有點活路,不會被逼著做危險的事情,你這樣子,隻會死的更快。我們不搬,銀票你拿走,我不想為了這些,死掉你這兒子,我唯一的兒子。”飯桌旁,家敏此時一臉的冷漠,桌上的那些東西在他眼裏,不是銀子地契,而是一張張催命符。


    “爹,就算我們當一輩子的凡人,就能確定不出事嗎?一個國家在宗門眼裏都是隨時可以被拋棄的存在,動輒就是滅國,難道把自己活命的機會托付給強者的憐憫?我們是不惹事,但此次招募凡人去做活怎麽算?躲得過這一次,那下次呢?誰能確定一定可以安穩一輩子。我不想賭,我自己的命在我自己手中。煉體期在那些宗門眼裏,隻能是螻蟻般的存在,想活下來,隻能是出去闖蕩,變得更強,強到無人敢欺。”家洛毫不示弱的反駁道。


    “變得更強?永遠有比你更強的存在,你太小看這天地間的強者了,你怎麽確定你夠資格能活下來?”家敏半步不肯退讓。“那就成為元嬰,站在這天地的頂尖。”家洛躊躇滿誌,倔強的頭顱就是不肯低下來。


    “你把這片天地想的太過於簡單了,我們是凡人,沒有背景,沒有資源,你不理解外麵那些宗門的強大,你這麽做活下來的機會不足一成。”家敏搖搖頭,根本不給自己兒子機會。“哪怕隻有一線生機,我也敢闖,我一定要出去。”家洛咬了咬牙,“天高地闊?如若這方天地不能供我馳騁,我要這天地又有何用!”家洛星辰般的雙眸從來沒有如此堅定過。


    “我知道你大了,少年熱血,但隻要我還沒死,你就是說破天,也別想出去。”家敏一巴掌拍在飯桌上,扭頭就進了房間。“爹,您不管答不答應我出門,但家是一定要搬。山裏寒氣重,又多雨水,娘身體虛弱,經不起折騰,以前是沒有辦法。娘,我先收拾東西,您把您和爹的換洗衣物帶一些,其他的全部留在這,有些物件我還需要留著以後上山用,剩餘的零碎到鎮子上買。賀爺爺,您跟潛淵先回去收拾,我去沈奶奶家借拉貨馬車。潛淵,到了城裏,把你二叔和二嬸一起接到庭院,住屠宰場血氣重,不是長久之計。”家洛很聰明,知道此時不是跟自個父親硬扛的時候,母親是父親的死穴,不由得他不同意。


    至於賀老爺子,大兒子沒了,二兒子又呆在屠宰場做苦力,媳婦兒沒少抱怨,也是對症下藥。“這小鬼,真是聰慧,拉我當墊背的,我還沒得反駁的餘地。”賀老頭子聞言一愣,隨即苦笑。


    “沈奶奶,您家裏拉貨的馬車借我用一下。”沈老太太就一個兒子,以前給鎮上送貨,後來去了皇城討生活,拉貨馬車也就丟在了山上。“家洛啊,你要馬車做什麽呢?”老太太很是詫異。“我們搬家去鎮子上,買了間庭院,昨個兒才買的。”家洛也不掩飾。


    “哎呦,真的?什麽時候都買房子了,真的是太好了。”老太太根本不信,開玩笑,那得多少銀子啊。但馬車還是會借,至於是不是真的,一會問問家敏夫妻倆便知道了。


    “家敏啊,孩子孝順,先搬過去再說。至於出門的事,我們不同意,兩孩子斷然是不敢亂來的。”賀老頭子掀開布簾,看了眼坐在床沿上的家敏,歎了口氣說道。說實話,這話他自己說的都沒底,也隻能硬著頭皮先應下來。


    “唉——。”家敏除了歎氣,也是無能為力。一個時辰後,家洛和賀潛淵在前麵拉著馬車,都是窮的叮當響的人家,所有帶走的東西,一輛馬車裝下綽綽有餘。家敏夫妻加上賀老頭子三人坐在車上,回望著山上的老房子,唏噓不已。


    村口的沈老太太看著走遠的馬車,除了羨慕,還是羨慕。山路不好走,又顧著車上的三人,二十餘公裏的山路,足足走了兩個時辰,賀潛淵拉著車倒是不累,嘴都咧歪了,兩家人磨磨蹭蹭的,到鎮上已經是快黃昏了。


    在家洛一行人走了一個多時辰後,五個外鄉采藥模樣,背著藥簍的人來到了村口。“大娘,采藥趕路趕得急,借口水喝行嗎?”見到還在唏噓的沈老太太正坐在門口的石頭上縫衣服,那幾個外鄉人裏長得還算清秀的一名丫頭上前問話。


    “哦,沒事,誰出門還沒個難處。快進院子裏來坐。”沈老太太不疑其他,趕緊招呼這些外鄉人進來。“嗯,這山裏的茶水真甜,謝謝奶奶。”那名丫頭很是嘴甜。“哎呦,都是一些陳茶,姑娘說笑了。”沈老太太笑了笑。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茶水喝到一半後,剩餘四人中,一名漢子朝那丫頭使了個眼色。


    “奶奶,這村裏是不是有個郎中啊,我們都是采藥的,想去看看。”那名丫頭微微點頭,不著痕跡的問了起來。“哎呦,那你們可真是不巧了,他們一家人搬走了,就上午搬到鎮子裏的,馬車還是借我老婆子的呢。”沈老太太說到這,一臉的羨慕。


    “哎呀,那還是真不巧呢。那名大夫聽說醫術很好,沒能碰上,真是可惜了。他們在這住了很久了吧,您老跟他熟悉嗎?我們想了解一下,哪天得空到了鎮子上,也好跟人搭話不是。”丫頭顯得很是乖巧。“你這丫頭,瞧你說的,幾十年的老鄰居了,哪能不知道呢。他們夫妻二人,戶主姓家,是很少有的姓氏,膝下一名男孩,說起來也是苦命的人家…………”人老話多,難得有人願意陪她老婆子嘮嗑,老太太把家洛家裏的情況倒了個底朝天。


    在那名丫頭不著痕跡的引導下,就差沒把家洛穿什麽褲衩子給扒拉了出來。“謝謝奶奶招待,這是茶水錢,您收好。我們去山上看一眼,趁天還有會才黑,看能不能采到一些草藥。對了,家敏大夫家的房子在哪呢,我們想看一眼,混個眼熟。說不定明年夏天他們一家子回來山裏避暑,興許還能碰見。”丫頭隨手遞過一枚紋銀。


    “哎呦,哪能要你們這麽多錢呢,使不得,使不得呀。”沈老太太的手就在半空停著,還是蠻尷尬的。“沒事,奶奶,我們掌櫃的賣藥雖然賺不了多少,這點錢算是孝敬您老的。”丫頭滿臉堆笑。“哎呦,客氣了客氣了。喏,那就是家敏大夫家裏。”沈老太太手指著家洛家房子,另一隻手不著痕跡的將銀子收進了懷中。


    “謝謝奶奶,我們就先走了。”五人起身,來到家洛家的籬笆前,停頓了一小會,隨即沿山路上山,消失在山林間。


    “到了。”一處清淨優雅的大型庭院前,家洛拿鑰匙打開正門,內裏古色古香的兩層小樓格外的引人注目。“真漂亮!。”一行人繞過前院的影牆,賀潛淵的二嬸柳紅萍看著這幽美的院落,眼睛裏直冒精光。


    半個時辰前,賀潛淵去到屠宰場接她的時候,她還以為是孩子胡鬧,直到背後的賀老頭子出現,才知道自己不用花一分錢,就能住上這麽好的院子。屠宰場的那間小隔間,比這裏的茅房都不如。“家洛啊,真是謝謝你了,這給你添麻煩的。”賀銘也是個老實人,撓了撓頭,很是不好意思。


    由於賀老頭子老來得子,賀銘也就比賀潛淵大了十歲,因為住在屠宰場,連個子嗣都沒有,柳紅萍為這事,沒少找他吵架,嫌他沒本事。“沒事,賀叔,緊挨著小樓的院落,您隨便找個住處。反正地方大,您愛住多久都沒問題。隻是,我父母身體都不大好,以後有什麽能搭把手的地方,還得多麻煩您和嬸子了。”鄰居歸鄰居,場麵話還是得說開,大家各取所需而已。


    “這話說的,這有什麽的,都是手邊的小事而已。你讓我們搬過來,已經不知道幫了多大的忙了。”賀銘雖然老實,吃人嘴短拿人手軟的事還是分得清的。沒多大會,兩戶人家便把那點東西收拾利落了。家敏一家作為正主兒,自然是住在小樓,為了方便父母,家洛住在二樓。賀老頭子和賀潛淵住在小樓隔壁的東跨院,賀銘夫妻住在西跨院,柳紅萍的嘴從進來就沒合攏過。


    “娘,我們去趟舅舅那吧,這些年舅媽因為舅舅補貼我們,沒少給舅舅臉色,現在我們有錢了,我想把錢還上,這四十兩應該是有的多。親情歸親情,這是兩碼事。您跟爹留五十兩先用著,這幾天我上一趟山裏轉轉,憑現在的身體,應該能找到一些上好的藥材之類的。”家洛對著母親一臉的乖巧。


    “聽你這話,你還是要走了?”家敏哪能聽不出兒子的話音。“爹,您想哪去了,走吧,先去舅舅那。”家洛不想跟家敏爭執。家敏臉一黑,也不多言。


    “哥哥!”到了舅舅酒樓前,張筱柔正一個人待在門口看星星,瞧見家洛一家人過來,高興的不得了。“筱柔乖。”家洛抱起筱柔,一臉的溫柔。“呦,真是稀客啊,你們怎麽下山來了?”家洛舅媽在門裏聽見聲音,一出門一臉的陰陽怪氣,認定了這家人都是來打秋風的。


    “舅媽,我們剛剛搬過來,就在正後街,離這不遠,這是這些年舅舅給的補貼,給您添麻煩了。”家洛也不含糊,隨即遞過那張四十兩的銀票。“這?家洛,你哪來這麽多錢,嘶——,我沒聽錯吧,正後街,那的房子都是庭院。少說都得四百多兩,你這?”家洛舅媽此時手停在半空微微顫抖著,隻是不忘記把銀票死死的捏著。


    “運氣好,采了一株靈藥,賣了七百多兩。”對著家裏人,家洛也沒打算隱瞞什麽。“七百多兩?那得多少條好看的裙子啊。”筱柔在家洛懷裏捂著小嘴,一雙大眼珠子瞪的大大的,都是小星星。


    家洛舅媽徹底呆住,愣了好半會才緩過神來。“快快,快屋裏坐,我這就去讓後廚準備桌好的。當家的,當家的,小姑一家來了,當家的,快出來呀。”家洛舅媽轉身跑上樓就朝樓上喊著。


    沒一會,家洛舅舅和舅媽下了樓來,家洛舅媽一句家洛一株靈藥賣了七百多兩把家洛舅舅驚嚇的夠嗆。“你這孩子,靈藥那麽危險,屬實是運氣好,以後可不能那麽冒險了。”一下樓,家洛舅舅就一臉的責怪,畢竟自己妹妹不需要自己再補貼了,也不用看妻子臉色,家洛舅舅心情還是很好的,雖然眼神裏有那麽一絲醋意。


    “知道了,舅舅。”家洛隨意應著。要是這時說起要出門,沒準自己父親又要借題發揮。“哥哥,明天去給我買好多好看的裙子好不好啊?”筱柔不管這些,朝家洛懷裏一個勁地撒嬌。“你這孩子,怎麽說話呢。”家洛舅舅見筱柔口無遮攔,一臉佯怒。


    “哥哥明天有點事情得忙,忙完了給你買。”家洛此時心裏還是想去哪弄點東西換錢,就五十兩,自己不放心,反正還有八天時間,得利用起來。“嗯,來拉鉤。”筱柔俏皮的拉著家洛的手指,“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好好好,不變不變。”家洛眼神裏無限的寵溺。是夜,一家人從來沒有過,和藹可親的吃完一頓晚飯。


    “哥哥,忙完記得來接我。”吃過晚飯,已經是深夜了,筱柔在門口跟家洛道別。“嗯,哥哥忙完就來接你。我在庭院二樓給你留了一間房,你沒事過來玩。”家洛朝舅舅一家揮了揮手,扶著父母轉身離開。“真是走了運了,沒成想一家子的窮鬼都翻了身。”


    “哎,好了,起碼不需要我們再補貼什麽,我這個妹妹以前也確實是不容易,丟下不管又怕人說閑話,以後的日子誰說的清楚呢。”不過五十丈距離而已,筱柔上樓還有舅媽舅舅的醋意聲瞞不過家洛的耳朵。親戚嘛,幫你是情分,不幫你是本分,嫌棄你窮又見不得你富,父母一過世,什麽兄弟姊妹,失去了那道羈絆,表麵上能過得去就算是好的了。家洛搖了搖頭,這話自然是不會對父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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