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子的西南角,掛滿生肉的大廳裏水汽彌漫,到處都是去毛的羊鵝雞鴨,還有少量的海貨跟野狼,山鹿之類的。家洛和賀潛淵兩人剛進去就覺著不對勁。“人呢,都去哪了?”賀潛淵撓撓頭,有些不解。


    初冬,正是儲備肉食過冬的時候,掛了這麽多,幹活的人呢?“潛淵,回來了。你趕緊去鎮子的廣場上看看吧,鎮子裏在替流雲宗和千島盟招打雜的人員。”一位髯須老爺子見賀潛淵進來,隨手停下手裏的活計,招呼了一聲。


    “胡叔,您說的是真的?”賀潛淵聞言差點蹦了起來。家洛也是心頭一顫,莫名的激動。


    “這還能有假,趕緊去吧,那邊在招募人手。那些仙人估計還有幾天就會來人取走招募名單。消息是從岱山國那邊傳過來的,仙人能來到我們慶澤國,那還是幾十年前的事情。這次招募的人中就需要我們屠宰的好手,消息剛到不久,大夥這不全去了。唉,這麽多活計,我老頭子得遭罪嘍,你們這些兔崽子,凡是聘不上的就趕緊回來,否則挨個的削你們。”胡老頭子苦笑著,手裏的尖刀又開始在墩子上忙活開了。胡老頭子是潛淵跟他二叔賀銘的師傅,同時也是屠宰場的掌櫃的。


    “走!”賀潛淵拉起家洛就往鎮中心的廣場方向跑。家洛本來等會想去聽說書的,這會哪還顧得上。在慶澤國的正東邊,一山相鄰的是岱山國,國土麵積大約是慶澤國的五倍多,呈橢長方形沿南部海岸一線展開,再過去便是東南方的臨海,由數十個麵積參差不齊的島嶼組成的翠玉國,整體麵積真加起來,得有慶澤國的將近七倍。


    要說這兩個國家,自然是比慶澤國這個窮鄉僻壤強大太多了,但也都是內陸琥珀國這個龐然大物的附屬國。但就這兩個國家,卻有著兩個宗門,岱山國的九品流雲宗和翠玉國的八品千島盟。在這個窮鄉僻壤,兩個宗門的名聲那可是人盡皆知,雖然僅僅是最下等的宗門,畢竟隔得相對比較近,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內陸深處還有不少七品宗門。至於在這塊明珠大陸國力最為強盛的三個超級大國,慶澤的宗主國琥珀國,那可是有著兩個六品宗門,兵主堂跟八陣門。其餘較遠的北方,還有兩個六品,蠻血宗跟冰心宗。


    這四個六品宗門,便是明珠大陸的絕對主宰。琥珀國離的倒是近,但打心眼裏看不起慶澤這塊破爛地兒,想見到六品宗門的仙家,那是癡人說夢。


    家洛因為有地圖,加上看了不少奇聞雜誌,隻要來了鎮子裏就跑去聽說書,對這些基本信息那是如數家珍,哪個男孩子心裏沒有個夢想,因為真正主宰大陸的,並非是哪個國家,而是這些宗門力量。


    仙人的實力在普通百姓眼裏,太過於遙不可及。雖說各個國家都有軍隊,但大多頂死了都是煉體期的凡人。但凡能祖墳冒青煙,千裏挑一的踏入了化氣期,都會找宗門加入。化氣之後修煉是需要一種叫靈石的奇特石頭,凡人世界是沒有這東西的,全部被宗門掌控在手裏。


    國家,說的好聽是百姓的統治者,說的不好聽,不過是宗門手裏的傀儡而已。要不是仙人們沒有必要不會踏足凡塵,需要國家去收集各種資源,包括替他們去管理那茫茫多的人口基石,國家對他們而言,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


    一個化氣期的仙人,可以輕易蹂躪煉體期的數百軍隊。更遑論踏入了後麵的築基期和凝丹期,就是站在那裏不還手,凡人也不能傷其分毫。再往上,便是兩塊大陸上最頂尖的一批人,傳說中的元嬰期,按說書人的說法,彈指間摧山斷海的存在。


    蟻多是能咬死象,但如果那隻大象是鐵鑄的鋼打的呢?元嬰仙人,那是主宰天下的至強者,也是芸芸眾生做夢都難以企及的夢想。


    “我去,好多人。”跑了兩刻鍾,兩人剛來到廣場,那叫一個人山人海,但凡會點技術活的人幾乎都跑了過來。廣場正中央搭著一個巨大的台子,台子上鎮長老林頭帶著幾十號人正在有序的招呼台下湧過來的人群。


    “潛淵,這邊。”一個高高瘦瘦的小青年遠遠的喊住跑過來的兩人。“胡子。”賀潛淵認出了一塊屠宰討活的同伴。“究竟是怎麽回事,仙人們過幾天真的會來?”潛淵拉著家洛擠了過去。


    “聽老林頭說,是幾十年一度的獸潮要來臨了。到時候需要我們去清理戰場。另外還要招募一些其他用得上的手藝人。聽小道消息說,臨海還發現了一條靈石礦脈,兩件事滾一堆去了,那些個宗門實在抽不出人手,便招募一些凡人去給他們打雜。要是表現的好,能呆在宗門,通過十六歲時的煉體化氣,那就能一躍成為仙人了。”胡子是屠宰場裏的小靈通,打聽消息最是勤快。“嗬嗬,你就做夢吧,做夢都夢不到。”賀潛淵看著眉飛色舞的胡子損上一句。


    “煉體化氣嗎?”家洛摩挲著下巴。煉體化氣他是知道的。凡人如果打小修煉,是可以通過一些凡人能煉的體術打磨身體的,煉體期分為煉皮,煉肉,煉骨,煉血,煉髓五層,等十六歲時身體大體長成型,周身穴道位置不再變動,便可以嚐試煉體化氣。


    不過那基本都是煉體期裏的千裏挑一人,如果不能通過化氣突破這道坎,一輩子都將是凡人。自個也不是沒有想過煉體,但那些煉體期需要的功法什麽的,動輒數百兩銀子,根本不是他這種可憐人買的起的。


    十六歲時定為煉體化氣的年齡是那些宗門花費無數歲月定下來的。從一個孩子能走路算起,一般十六歲能到煉血境,那都是凡人中的佼佼者了,會有一成左右概率化氣成功。煉血境以下,說機會渺茫那都是客氣的了。


    如果可以到煉髓境,可以以恐怖的九成幾率通過煉體化氣進入化氣期,那些人都是超級天才。十六歲的化氣期,能做到的,那不是天才,是妖孽,在天啟大陸曆史上屬於鳳毛麟角的存在。二十歲之後,骨齡太大,會浪費不少化氣期的修煉,骨齡越大,往後修煉越難,修煉一事本來就是逆水行舟,與天爭命,所以,十六歲化氣是所有宗門定下來的規矩。宗門有句俗語,二十歲前不到煉髓,此生與化氣無緣。


    “趕緊排隊吧,碰碰運氣再說。”胡子拉著兩人就往排好的四條隊伍的其中一條裏擠去。“都別擠,趕緊排好隊,一個一個來。沒有手藝,光會打獵種田的哪涼快哪待著去,別湊熱鬧,都快忙死了。”四張桌子前,鎮子裏僅有的幾個煉體期的高手大聲咆哮著。


    半個時辰後,家洛一行人終於擠到桌子前。“姓名,年齡,會的手藝。”一位煉骨期的大漢不厭其煩的詢問著。“胡六,十五歲,屠宰場的。”胡子一臉的忐忑。“嗯,可以。拿著牌子,站那邊去。”大漢給了胡六一塊牌子,指著台子後麵晃了晃手指。


    “謝謝,謝謝大叔。”胡子高興的差點沒給大漢磕頭了。“趕緊滾過去,後麵還有人呢。”見胡六發呆,大漢沒好氣的朝著胡子怒目圓睜。“好的好的。”胡子一低頭趕緊溜到台子後麵的人群裏。“賀潛淵,十四歲,也是屠宰場的。”賀潛淵見屠宰場的這麽容易被招募,心中大定。


    “胖是胖了點,體格倒是大,不錯,到時候幹活麻利點。”大漢看著賀潛淵的體格比較滿意,隨手丟過牌子。“謝謝大叔。”賀潛淵趕緊回頭朝著家洛眨了眨眼,“加油!”隨後便跑到胡子身邊,肥胖的身軀興奮的直抖。


    “家洛,九歲,家父是郎中,我會采藥曬藥,普通的一些病症也大多能處理。”家洛有些緊張,手心死死攥著,滿手冒汗,要不是那兩隻老母雞是被繩子拴在手上,而不是直接捏著,家洛敢保證,這會絕對被自己給捏爆了。


    “九歲?身高倒是挺高的。你能認識多少種草藥?”九歲的孩子懂藥草,那可是絕對的稀有,大漢明顯對家洛有些感興趣。“整本藥書我都能背下來。”對於這點,家洛還是很自信的。“不錯啊,小夥子,嗯,宗門那邊正急缺熟悉草藥的,好好幹,我看好你。”如果招募上去的人真的能幹的出彩,他們多少是能收到一些錢財獎勵的,大漢這會很是高興。


    “給,拿著,去台子後麵。”大漢遞過一塊鐵杉木料的牌子,上麵寫著家洛的名字。“謝謝大叔。”家洛恭恭敬敬地給大漢鞠了個躬,隨即走到賀潛淵身邊,兄弟倆一擊掌,愉悅之情溢於言表。


    招募持續了快兩個時辰,能通過的要麽是有一技之長,要麽是身強體壯有一身蠻力的,真正算下來,也就兩百來號人。“你們十天後的寅時,帶著牌子還來這裏,屆時會有化氣期的仙人來告訴你們該去哪,做些什麽。你們先回家去跟家裏人說說,這次出去了,可能要許久才能回來。當然,出去之後不會虧待你們,能幹滿一年的,領一百兩銀子。至於後麵能幹多久,暫時不好說,總之不會讓你們吃虧就是了。”老林頭看著麵前的兩百來號人,神情有些漠然,揮了揮手便轉身遣散眾人。


    他心裏清楚,麵前這兩百多號人,能有二十號人能活著回來就算不錯了。當然,這話他自然是不能說的。


    “我的天,一百兩,我一年能賺五六兩銀子就算好的了。”那些沒手藝的人群頓時捶胸頓足,一臉的哀嚎。“我去,有一百兩啊,如果能幹個兩三年,我回來就能買棟小院了,真是老天開眼啊。”被選上的幾個手藝人嘴咧的都快能裝下一隻活雞了。


    “太好了,家洛,銀子倒是其次,我一定要留在宗門,不管讓我幹什麽,我都要留下來。我一定會留下來的。”賀潛淵滿臉的堅定之色。“你回屠宰場還是先跟我回去?”家洛心性比較沉穩,因為在別人手舞足蹈時,他看見了老林頭那張漠然的臉。


    “我先回屠宰場,幫著老胡頭幹幾天活,不然他非削我們不可。走的前幾天我再回去跟爺爺道別。”賀潛淵拍了拍身旁的胡子說道。“嗯,我就先回了。”家洛跟賀潛淵和胡子道過別,轉身去集市買了兩袋米,還有一些油鹽之類的家用散物,順便給父親買了一對護腿,給母親買了兩件棉衣,買裙子找零的六百文花的幹幹淨淨。


    四兩整銀自然沒動,帶著一身的零碎,家洛踏著夕陽走上了山道。上了山之後,見沒有路人,家洛不再收斂,一路狂奔的朝半山衝去,身後帶起一串殘影,也不管手裏的兩隻老母雞是死是活。


    站在家門前,家洛有些忐忑,深吸一口氣推開籬笆,“爹,娘,我回來了。”家洛朝屋裏喊著。“回來了。”拐杖杵地的聲音隨即傳來。母親張文娟也跟著父親出來,看著自己孩子一臉的溫柔。


    “嗯,爹,娘,這次毛皮賣的不錯,五兩銀子,給筱柔買了兩件裙子,剩餘的六百文買了些家用。”家洛卸下滿身的零碎小心翼翼地回道,“這兩隻老母雞是舅舅給的,還有剩餘的四兩銀子。”家洛恭恭敬敬的把銀子遞給自個父親。


    “能賣五兩銀子,還是很好的。”家敏接過銀子很是蠻高興。“爹,這是給您買的護腿,您那隻都用舊了,還有這是買給娘的棉衣,過冬能暖和點。”家洛將買來的護腿和棉衣遞給家敏。


    “你這孩子,淨亂花錢。”張文娟一臉的責怪,但心裏還是如同蜜餞一般。“我先去做飯了,爹,娘,等會你們多喝點湯。”家洛拎著兩隻老母雞轉身進了廚房。“孩子大了,大了好啊。”家敏清秀的臉龐看著兒子在廚房忙碌的身影,愈發的自豪。


    “隻是苦了孩子。”張文娟默默垂淚。自從丈夫腿折了之後,家裏大大小小的活都落在了家洛那小小的肩膀上。“唉——。”家敏扶著妻子的肩膀,也是長歎一口氣。


    夜裏,一家人圍在飯桌前,張文娟拚命的往家洛碗裏盛湯,“多喝點,長身體的。”“娘,你也喝。”家洛應了聲,興致並不高。“是不是出什麽事了?”知子莫若父,家敏見家洛的臉色不對勁,忐忑的詢問著,兒子在他眼裏,已然是一家之主。


    “爹,我……”家洛不敢接話。“是不是那些獵人找回來了,早說不要動別人東西,我這就去把銀子取來,你去還給人家,把陳藥明天送去鎮上賣了,欠的錢我們給人還上。”家敏還以為是狼皮的事,作勢就要起身。


    “不是的爹,真不是毛皮的事情。都說了那幾天一個活人都沒有,怎麽可能會被找過來。”毛皮本就是沒影的事,家洛趕忙勸住自己父親。“那是怎麽了,你舅媽是不是說什麽了。也是,你舅舅偶爾會補貼些我們,以後我們不要他的了,免得你舅媽數落你舅舅,讓你舅舅難做。”張文娟對自己嫂子是知根知底。


    “也不是了,舅媽沒說什麽的。”家洛望著眼前的爹娘,左右瞞不過,咬了咬牙,一狠心,歎口氣往家敏碗裏盛了碗湯,“我可能要出去一段時日了。您二老放心,走之前,我會給想法子您二老留下足夠一年的用度的。”


    “你要出遠門?”家敏和張文娟一臉的詫異,自己家孩子自己清楚,不可能沒緣由的往外跑。“嗯,隻要一年就回來了,足足有一百兩銀子呢。”家洛故作輕鬆地將下午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了父母,當然,老林頭的那張臉他是不會對父母說的。


    “我不同意。”家敏狠狠的將筷子拍在桌上。”別說你才九歲,就是成年了,跟外麵的那些宗門打交道,哪裏有我們這些小老百姓的好果子吃。我們都是普普通通的百姓人家,就老老實實的過日子,不管外麵的天地有多大,有多大的鍋煮多少升的米。家洛,為父也知道你大了,有些事你自己有主見,但這件事情,我不答應,除非我死了。”家敏拉過身邊的拐杖,憤然離席,根本不給家洛辯解的機會。


    “你這人,跟孩子好好說不行。”張文娟數落著家敏一臉的不高興。“洛兒,娘知道你向往外麵的天地,但畢竟你還小,那些個官府裏的人,視我們這些百姓有如螻蟻,更何況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乖,聽娘的話,等過幾年你再大點,攢點錢我們去鎮上先租個房子,你爹給鎮上的人看病也方便,我們一家的日子會好起來的。等再大點,買了房子,娘給你討房媳婦兒,我家家洛這麽能幹,一定能討個好媳婦兒的。到那時啊,娘什麽都不幹,就給你帶孩子,你安心在鎮子上賺錢,我們一家人哪都不去。乖,聽話啊。”張文娟說著說著,淚水便滑落在臉龐。


    “娘,孩兒不孝,惹您生氣了。”家洛看著滿臉淚水的母親,伸手去擦拭張文娟的臉龐。“乖孩子,不是爹娘不讓你出去闖,可是你太小了,那些個仙人也不是我們普通人能企及的,一個不好就得出事,爹娘也是擔心你不是。”張文娟看著自個孩子,一臉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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