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晦的金光穿透黑暗,鏈接在即將消散的人魂與天穹之間。


    那一瞬間,路州轟隆一聲炸響。


    上蒼似接收到下方的祈求,那居士的人魂轟然炸開,涼風之下,瓢潑大雨傾盆而來。


    明煜的手尚僵在原位,背後已響起難民們劫後餘生般的歡呼聲。


    平山之上,江安山父子三人突覺渾身一冷,在夢中驟然驚醒。


    身周的溫度平白下降了好些。


    “爹,我怎麽覺著這麽冷?”


    江鬆農縮著身子,往父兄身邊靠了靠,幾人望向唯一火源,往那處挪了挪。


    “阿姐。”


    江綠睜開迷蒙的雙眼,亦發覺了氣候的變化,默默的將江鬆文摟進懷裏,汲取他身上的溫暖。


    江白收回看向路州的目光,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竹竿插入井底。


    取出查看了一下水位,臉上緩緩露出一抹笑來。


    “有水了。”


    雖然隻蓄了半井,但僅僅隻是他們使用,也足夠了。


    “真的?”


    江安山父子三人衝上前來,看著竹竿上的水痕,臉上迸發出驚喜的表情。


    “水,真是水。”


    江鬆強手舞足蹈,激動得臉都紅了。


    江綠也圍上前來,渴望的看著井底。


    江白微微一笑,拿起被繩子拴好的水桶,放下去打了一桶上來。


    清澈的井水讓幾人不住的吞咽著口水,恨不能將頭埋進去,狠狠地飽飲一頓。


    “二丫。”


    江白喊了一聲,江綠立馬意會,連忙拿出帶來的鍋,動作利落的用棍子架起來。


    清澈的水倒進鍋裏,一群人神色期待的看著。


    就連江白,也不能免俗。


    剛來的那段時間,就已經有些缺水,不過河裏還有水,三不五時的還能洗個澡。


    直到後來的水越來越少。


    能做到的極限就是拿帕子擦身。


    再到後來井水幹涸,更是連拿帕子擦身都不行了。


    哪怕她存了不少水,但一天沒找到水源,一天就不敢放開了用。


    水在鍋裏咕咚咕咚的冒著泡,在場的人,每人都分到一碗。


    大花也奢侈的分到了一小杯。


    明明是白水煮的,入口時,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甘甜。


    又倒上一鍋水,將帶來的米糠餅全都放進去,煮出了一大鍋混合著米糠的粥,江白定定的看著鍋。


    她在石門藏的糧食並不少,隻是他們吃的話,完全足夠了。


    熱乎乎的粥進了嘴巴,直接暖到了胃裏。


    “看這天氣,該是要入冬了。”


    江安山滿足的喝了一口粥,感歎起來。


    他已經有兩個多月不曾喝上一口熱粥了,若還在老宅……


    他興奮的情緒陡然降了下來,想到被江白賣出去的江民常和王氏,不知道爹娘二人如何了。


    他們如何了呢?


    某座不知名的礦山,王氏與江民常兩人身處在漆黑的礦洞之中,手裏拿著采礦的鎬子,用力的敲擊著石壁。


    江安林與江鬆虎二人在另一處礦道裏,身形看著還算健壯,但神色卻麻木得不行。


    再看林氏與江倩姐妹二人。


    母女三人在一處大戶人家的下人房裏,因為驟降的溫度擁成一團。


    “阿娘,二公子瞧上了我,我……”


    黑夜中,傳來江倩的聲音,林氏靜默了一瞬,便聽見江倩聲音堅定道:“我決定給二公子做妾。”


    話聲一落,黑夜中便傳來林氏壓抑的哭聲。


    她最不願女兒為妾,可最終還是走上了這條路。


    “阿娘,咱們往好處想,二公子正當壯年,為人和善,比起陳家那個虎狼窩,算是一個不錯的好去處。”


    “待我在府裏站穩腳跟,向二公子求一個恩典,讓他放你們二人歸家。”


    江倩沉著的說著自己的謀劃,林氏泣不成聲,江翠拉著江倩的手,哭著搖頭,不斷的說著不要。


    “傻妹妹,阿姐這一輩子便這樣了,可你還小。”


    說著說著,江倩臉上的淚水滾滾而落,卻並沒有改變自己的想法。


    另一處,劉氏躺在床上,感受著身體的酸痛,臉上卻並沒有什麽痛苦的表情,反倒帶著幾分欣喜。


    回娘家之後,不過幾日,她的父兄便再給她找了戶人家下嫁。


    她本是滿心抗拒,生怕再遇到如江鬆宗那般的衣冠禽獸。


    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裏有她拒絕的道理。


    她隻能含淚嫁了。


    本想著此次嫁的是個泥腿子,又喪妻,還帶著一個孩子,她的日子必定不好過。


    卻沒想到這人是個疼人的,好吃的,好喝的,他能拿得出來的,便都給了她。


    膝下的孩子也是個懂事的。


    想到夜裏發生的事情,他生怕傷著了她,劉氏心裏便泛著甜。


    罷了,窮又如何,不識個大字又如何,起碼是個人,不是畜生。


    皎潔的月光下,她流下了淚水,想到那個被送走的孩子,將其默默的放進了心裏。


    張翠倒是還好,回到娘家之後,總算能安生的睡個覺,不必擔憂什麽時候就被丈夫送到父兄的床上,她已經看過大夫,她身體康健,之前為何沒有生育,或許是緣分未到。


    偶爾她會想起江鬆虎,後又發覺,沒什麽可想的。


    他就是一個莽夫,少有溫柔小意的時候,整日裏就惦記著生孩子,少上稅,哪裏在意過她的感受。


    這般一想,便懶得理會他到底會被賣到哪裏去。


    老宅的這一批人是個什麽心情江白並不知道,幾人吃完一頓飽飯之後,便下了山。


    江白心情大好的給江安山一家子放了一天假,讓他們有時間去買些日用的東西,好安頓好自家。


    江綠的武藝已經學得有模有樣,整日裏的活也從觀察大公雞到觀察人的動作,以及周邊的風吹草動。


    江白將催眠的方法教給了她,偶爾便能看到她蹲在牆角,與大花碎碎念的說著什麽。


    原本神采奕奕的大公雞這兩日總是露出人性化的懷疑雞生的表情來。


    “大花,你看大黃整日要帶這麽多的小雞仔,你卻整日裏無所事事。”


    “作為你們雞窩裏的一家之主,你應該要挑起自己的重擔來。”


    “孵蛋這種事情,本來就應該是你一隻公雞該做的,怎麽能讓大黃帶著一群雞崽崽來做呢。”


    “對,就是這樣,在裏麵蹲著別動,讓大黃好好的休息一下。”


    看著走進雞窩裏,開始孵蛋的大花,江綠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來,眼底閃爍著幾分驚喜,然後又轉身朝著隔壁不遠的江安山家裏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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