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快。


    從林海恩拜師到現在,便已經是過了一個月。


    距離過年也沒剩下幾天了。


    但相較於以往的滿村年味,這天威觀裏的生活,無疑是有些平淡了。


    沒有春聯,沒有燈籠,更沒有蜘蛛牌擦炮。


    這段時間裏。


    林海恩也曾偷偷的在被窩中哭過幾次,想念自己的親人,想念家裏的飯菜,想念村裏的熱鬧和朋友。


    但在想念過後。


    懂事的林海恩隻會擦擦眼淚,開始繼續學著眾多的法術科儀。


    閭山一脈。


    各種各樣的法術科儀眾多,有些更是繁瑣到不行。


    雖然林海恩的修道天賦很高,可單單看完記下這些科儀,便已經要耗費很長的一段時間了。


    ......


    臘月二十六,離過年隻剩四天了。


    一大早醒來後。


    林海恩便開始做起了早課,在主殿念誦起道家八大神咒中的玄蘊咒。


    這個法咒能夠與諸路真仙正神結緣,日後法成之時,便能請其前來協助己神。


    隨著開始接觸道門之事。


    林海恩越發的慶幸當初媽祖奶奶能來看了他一眼,對那些能容許他拿走所有器物的天上正神,也有著滿滿的感激。


    現在的他,已經知道自己的命格究竟有多麽特殊。


    陰陽命和通靈體得其一,還能活下來便是極為不易的事情了,更別說他還身兼兩種命格。


    若非媽祖奶奶護下的話,也許他早已不知被何物鳩占鵲巢。


    同時,要換成常人的話,能得到一位陰神的青睞,便是祖墳冒青煙。


    可他卻有如此多正神的照拂。


    甚至遇到難事還能喚來靈官爺和白鶴真君,這絕對是其他人難以想象的事情。


    不過,林海恩並未為此驕傲,因此越是了解,他便越是覺得...自己也許是為了某種使命而來。


    也許是,為了殺盡這世間的惡鬼邪物。


    早課結束後。


    那這一天新的修行就要開始了。


    剛開始的這段時間裏,寧法師並沒有教授什麽有攻擊性的法訣,隻是傳授一些打基礎的道門法術,以此來打好地基。


    在這樣有些枯燥的學習中。


    極其漫長的來到了下午三點,代表著今天的修行結束了。


    往後這段便是林海恩最喜歡的時間,並不是因為可以休息,不用在管那些枯燥的法術科儀。


    而是寧法師會像爺爺一般,跟他坐在主殿外側邊,講述曾經他遇到的事情,以及曾經祖師爺的事情。


    這一天。


    完成日常修行任務後。


    林海恩便是早早端了個小凳子,坐到了主殿外側邊,而寧法師則是早已在那等候,還沏了一壺茶。


    見到林海恩坐來旁邊後。


    寧法師把一袋麻花放到他麵前,抿了一口茶水,問道。


    “海恩啊,昨天師父說到哪裏了?”


    正打算拿麻花出來的林海恩,立刻停下了手,雙眼放光的答道。


    “說到大奶夫人斬蛇的事情了。”


    寧法師滿意的點了點頭,用著有些滄桑的聲音,悠悠講道。


    “大奶夫人,本名陳靖姑,當時她的孩子被害死後,就拜了咱們的許真人為師,決定護佑天下所有的孕婦孩童。”


    “這時在古田,就有一條大蛇......”


    寧法師講述著祖師的各種故事。


    林海恩安靜的坐在旁邊吃著零嘴,時不時的提出一個問題,寧法師都能迅速的給出解釋。


    天上的夕陽灑在兩人身上,仿佛是在爺爺在給孫子講古。


    來到青芝山後。


    林海恩的夥食並未變差,反而是更好了,幾乎每天都會肉吃,讓他更好的長身體,徐四娘每隔幾天也會帶來一些零嘴。


    以寧法師的話來說。


    修道本來辛苦,那就不要在口腹之欲上,再給自己打折扣了。


    不然到了以後。


    回想起這段修習的日子,除了苦,便沒有半分的甜了。


    當然,林海恩之前也擔心,這天天吃肉會不會把自己師父給吃窮,有時候就連飯都不敢多吃半碗。


    但寧法師隻是笑笑,便讓他大膽的吃,正在長身體不要餓著。


    還說著。


    就算再來十個林海恩,都不會他吃窮,反正孑然一身也沒子嗣,自是不能虧待自己的徒弟半點。


    ......


    傍晚四點。


    講得有些口幹舌燥的寧法師,端起茶輕抿一口,準備繼續說時,不遠處卻是傳來了一陣熟悉的喊聲。


    “清元,又在講你那些老掉牙的故事?”


    聽到這聲音。


    寧法師和林海恩便是朝著台階看去。


    發現衣衫依舊襤褸的普寧道長,正提著一隻燒雞和鹵豬肘走來,笑眯眯的看向林海恩道。


    “海恩啊。”


    “不然別聽你師父那些老掉牙的故事了,我可是閉著眼,都能知道他要講什麽嘞。”


    “無非就是什麽十萬兵馬封山斬蛇,天威法壇滅飛僵這些事,那可是半點滋味都沒有啊。”


    “去我的那個山頭,老道我給你講普庵祖師收九良星煞的故事。”


    相較於先前滅虎煞時的認真。


    了卻一件心事的普寧道長,現在明顯是要放鬆肆意不少,酒肉半點都不忌,頗有種遊戲人間的灑脫感。


    林海恩對普寧道長已經是很熟悉了。


    自從他拜師以來,普寧道長每隔幾天都要來一趟,每次都說著要不要去他的那個山頭。


    不過,也正是因為普寧道長時不時的會來下,讓林海恩原本在道觀的枯燥生活,多了些許的波瀾。


    “去,說啥呢。”寧法師朝著普寧法師冷哼一聲,更是毫不客氣的挖苦道。


    “要想收徒弟,就自己去找,而不是在我這裏坑蒙拐騙。”


    普寧道長似乎也不在意,隨手便拉了張凳子,坐在了師徒倆的旁邊,搖頭灑脫隨意道。


    “這可不是坑蒙拐騙,而是...普庵到處,百無禁忌咯。”


    “哎呀,不說,不說了。”


    “你這老頭把海恩可是看得緊啊,老道我就算是想搶來,可也沒啥好機會咯。”


    “來,來,清元,陪老道喝上幾杯。”


    閭山隸屬於正一道。


    允許在非齋戒日吃葷飲酒,甚至就連娶妻生子都不忌,這跟戒律嚴苛的全真道有著明顯區別。


    普寧道長取下腰間係著的酒葫蘆。


    朝著麵前的空杯子倒了倒,發現竟是沒剩幾滴,便隨之咂了咂舌,把酒葫蘆遞給林海恩,示意道。


    “海恩,得辛苦你了,幫老道去山下打一壺酒來。”


    “讓店裏老板記在你師父賬上就好,他可是不缺這一點嘞。”


    林海恩也是乖巧的接過酒壺,立刻便起身準備去打酒。


    坐在椅子上的寧法師,也是叮囑著道。


    “早去早回。”


    “若是不願去商店,讓人見到你的眼睛,那四娘有家裏釀的酒,去她那裏打一點便好了。”


    “知道了,師父。”林海恩回了一句,便是一路小跑著下山了。


    幫忙長輩打酒。


    這是小事中的小事,更別說林海恩也想去溫麻村裏看看,感受下那熟悉又陌生的年味。


    平時他都待在道觀裏,也隻有這種偶爾時候才能來到山腳村子。


    ......


    一路小跑著來到山腳。


    仔細看了眼。


    村裏已經是有很多人家,都掛起了大紅燈籠,牆上也貼了春聯,路上也有不少小孩玩著擦炮。


    林海恩提著酒壺走在村道上,想象著家裏此時的情況。


    爸爸應該還在出海。


    過年這段時間的魚價最高,以往隻要不到大年二十九、三十,他都不會休息。


    媽媽可能在給小安做新衣服?今年的他,應該是沒有新衣服了。


    奶奶也許是在幫別人接生,每次多年時候,奶奶也是最忙的時候。


    三姑奶奶沒有去喊魂之類的話,就是在家裏折紙錢,過年時候家家戶戶都要燒紙,大多都要來那紅磚小樓裏買。


    至於小安,不知道現在有沒有變得聽話,這孩子比起自己可皮多了,天天抓雞逮狗。


    一路想著這些事。


    林海恩也來到了徐四娘的房子。


    看到門是開著的,便是直接走進,正準備喊徐四娘倒些酒的時候。


    忽然看到。


    徐四娘正坐在一張長桌前,翻起白眼對著麵前的一攤米寫著什麽,而在長桌的對麵,則是一位明顯中了邪的年輕男人。


    年輕男人的旁邊,還有幾位明顯是親屬的大人。


    看到有人走進後。


    這些親屬想要說些什麽,林海恩卻便是直接扭頭離開了。


    徐四娘在辦事。


    有著過陰本領的她,確實能幫忙解決一些小的詭事,也許是能比當初的三姑奶奶強一點。


    由於師父先前說過,在過陰問事的時候,不能打擾更不能突然嚇到徐四娘,所以林海恩沒有停留直接便走了。


    來到村口的商店。


    林海恩把酒葫蘆遞出,略微低下頭不想讓人看到眼睛,開口道。


    “把酒灌滿。”


    “記在我師父的賬上。”


    那正在嗑瓜子,看著黑白電視的老板,聽到記在寧法師賬上,連忙便站了起來接過酒葫蘆。


    迅速將一葫蘆都灌滿,甚至都滿出來不少,更是還拿了幾包小零食出來,遞給林海恩道。


    “好了,娃子。”


    “這幾包小東西你拿著吃,幫我給你師父問個好。”


    林海恩接過酒葫蘆,但並沒有拿走那幾包小零食。


    他很清楚,酒是記在賬上能用錢付掉的,可那些零食卻是日積月累記在人情上的。


    所以林海恩不會拿,更不想拿。


    買完酒後。


    林海恩便打算從另一條更近的小路回道觀。


    天色已逐漸暗了下來。


    當他在這條小路,也是溫麻村的冥道走了一會後。


    忽然。


    一個拐角位置傳來了響亮卻又低沉的嗩呐聲,讓原本低頭走路的林海恩,瞬間便抬起頭,更是立刻眯起眼睛。


    隻見。


    兩個麵色慘白可怖,臉頰還畫著紅圈,戴著遮不住頭的圓帽子,腦後係著長辮子,一副太監裝束般的鬼物。


    從那拐角走出,臉上戴著詭異的笑容,手中不斷拿著黃紙往天上灑,紛紛揚揚的落下。


    後麵跟著一位吹著嗩呐的男人,臉色同樣慘白,兩頰能像蛤蟆氣囊般的鼓起,一邊搖晃著一邊吹著嗩呐。


    再往後。


    便是一頂紅轎子,總共有八個人抬著,轎簾上還寫著‘囍’字,再往後竟還有舉著囍旗和紅傘的儀仗隊。


    人有人路,鬼有鬼道。


    林海恩看到這一幕並沒有慌張,隻是平靜的走到牆邊,準備給這隻隊伍讓出位置,不想平白無故衝撞了它們。


    不過,沒提著葫蘆的那隻手,則是放在了係在腰間的龍角上。


    這一支特殊的隊伍,開始緩緩的從林海恩麵前走過,那漫天的黃紙充斥了整條路,但卻碰不到他的身上。


    就在那紅轎子來到林海恩麵前的時候。


    那走在隊伍最前頭,負責灑黃紙的一隻鬼物,忽然轉頭看向林海恩,擠著詭異笑容的出聲道。


    “娃子欸。”


    “你可知道...那盤山村怎麽走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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