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星闌從攝影師的後背探出頭,緊緊皺著眉反駁道:“我是把狗埋了,但你有什麽證據汙蔑我做的?!”


    “證據??老子就是證據!”


    大爺哪裏還有昨天賺錢時的豁達,現在跟地痞流氓沒兩樣。


    “報警處理。”顧星闌直接提出來。


    卻被王姐一個眼神瞪了回去,她輕道:


    “老大爺,昨天晚上我和小顧在一塊呢,哪裏有什麽殺不殺狗的事情,況且這狗是流浪狗,跟你家車又有哪些關係呢……”


    節目的拍攝進度有幾十雙他們惹不起的眼睛盯著,現在東一榔頭西一棒槌,進度嚴重拖延。


    可資方要求開播的日子是固定的。


    他們想拍出有流量的東西,自然少不了勁爆的話題,可時間緊迫,他們要拍的根本就不是這種內容,於是王姐對著地上撒潑氣悶的大爺補充道:“老大爺,你想要什麽,不妨說出來。”


    “十六萬,別的甭說。”


    十六萬?


    誰來給這人拿錢?


    “您這事就是放法院也不成立……”王姐好聲好氣,結果被“呸”了一聲。


    “我兒交了兩萬首付,現在車還沒開兩個星期呢就沒了!昨晚狗要擱那,車哪能悄無聲息被偷!就是那小子害的!”


    說白了,這大爺是想訛錢。


    偏偏節目組現在跟這人耗不上。


    王姐混跡利益場多年,哪能不知道這種拉人墊背的心思,就看中了他們有錢耗不起的心態,她掃視了一圈,最終目光定在地上的老人。


    “你先讓他們出去。”


    玄關處站著的人群頭發花白、眼神混濁,皆互相對視。


    “不行,你這女娃娃單獨留他做什麽,我們是來給他撐場的!”


    門口吼道的老人,穿著亮眼襯衫,把手裏的細鐵棍子往地上猛敲了一聲,地板頓時抖三抖。


    瞧著蠻橫極了。


    王姐又朝著地上的人低聲道:“你要拿錢,就讓他們出去。”


    語氣聽著親切,可那眼神是實打實的冷漠。


    攝像師再知道不過,副導演這是真生氣了,他連忙帶頭把玄關那群人慢慢擠出去。


    “你們外麵等,我這老骨頭就跟他們好好談一談。”


    說到錢,大爺那副精明和氣的表情又出現。


    可算是看出來了,這是趨利的嘴臉。


    屋內少了一大群人,顧星闌把外套拉鏈往上拉,走到大爺麵前:“你兒子的車丟了,不報警,找我有什麽用,我就是把人賣了也不值十六萬。”


    話落,大爺比了個六。


    “六萬?您這真敢想,我賣了屋裏全部的家具都不值六萬。”


    “沒得談,你上電視連六萬都拿不起?當我三歲兒童?!”大爺嗆聲叫喊,末了,用右手摸著下巴,眼睛眯成一條細縫湊過來,陰冷道:“你要是還想在這混,必須拿錢。”


    “大爺,知不知道這種行為叫做敲詐?”


    “我看你才是!一起偷車的賊!”大爺又“呸”了一嘴口水。


    顧星闌順利躲過。


    跟這人沒法談,他說狗不是他殺的,這老人也不會信。


    況且,現在殺狗的嫌疑人還在他房間裏麵睡著。


    不過,大黑是流浪狗,沒有狗牌,也沒有人會認同大黑跟這個老人是喂養關係。


    這老人就是看他上電視又好欺負,拿他當軟柿子來跟他討錢。


    陽台。


    王姐打完電話,走進來時,麵色已經黑成鍋底,目光冰冷地看向抖著腿吸煙的得意老臉,嗤道:“六萬就六萬。”


    聽到這話,顧星闌瞪大雙眼。


    可王姐看都不看他,走到大爺麵前:“老人家,你要知道,外麵的掛牆上的攝像頭很珍貴,您也是簽過合同的,可不能隨便亂拆,要是我們追究起來,你那整個廢品站都賠不起。”


    威脅的語氣,副導演信手拈來。


    但那老人哪裏有害怕的意思,見錢口開了,笑得合不攏嘴。


    “放心放心,我們就收六萬,你們這做這行的,怎麽會把這點小錢放心裏不是?”


    ……


    出租屋一片狼藉。


    顧星闌把碎掉的花盆倒進垃圾桶裏,眼睛失神地看著手指被劃出來的血絲,恍惚道:“副導演,他們這是有預謀的。”


    “時間等不起,就是事再荒唐,那也發生了,我們這是在用錢買時間,你懂吧?”王姐看著手機,續道:“別怪我沒提醒你,什麽貓狗的野東西通通省點心,你最好把精力放節目上,節目延期,害的可是黎總和孟總的金錢和精力。”


    不等顧星闌訕訕地應聲……


    “那個。”


    出租屋的門沒關。


    突兀的童聲從外麵響起,緊接著,稚嫩的頭從門框處露出。


    是剛剛出來指認他的小孩,昨晚才見過。


    “其實,我昨天晚上還看到了一個人……”


    那小孩雙手互相牽著,眼睛時不時打量周圍,似乎不忍看到屋子被踐踏的模樣。


    “小朋友,你剛剛為什麽不早說。”王姐不滿地看向門口進來的人。


    “是和我一樣的同齡人。”小孩沒有回答,隻是怯生生地說自己的話。


    聽到這,心裏咯噔一下,顧星闌接問道:“你看到同齡人的時候,狗死了嗎?”


    小孩臉上帶著惶恐,搖了搖頭。


    “我隻是路過。”


    說了跟沒說一樣,王姐看著工作群裏麵的轉賬和同事抱怨的信息,不爽達到頂峰,說了句“七點半開拍”就匆匆離開。


    屋內沒了低氣壓的人。


    小孩往外看一眼女人黑壓壓的背影,而後又亮晶晶地看向屋內的人,餘光還在不斷地觀察周圍。


    直到房間那道聲音響起時,他一改怯意,直直盯著。


    “狗早就死了。”黎和泰拉開門。


    白色的睡衣略顯寬大,卻不把人壓一頭,尤其是那張雪白的臉,可看到那雙眼睛,或許是天沒亮就被吵醒,現在那裏麵隻有煩悶。


    站在屋子中央的小孩有些激動,連帶著出口聲音也變得支吾起來:“我叫梁小丹。”


    可臥室門口的人沒有理會他,徑直走到浴室門。


    很快裏麵響起流水的嘩嘩聲。


    “要在這裏吃早餐嗎?”


    看到小孩背後的背包還有校服上麵的校徽,顧星闌拿出鍋鏟,想打探一下消息,沒想到耳邊迅速傳來對方的回音。


    “好!”


    桌上。


    三碟盤子,都是麵包夾著番茄和雞蛋。


    鏡頭裏,衝泡豆漿的人穿著米黃色圍裙,又恰逢屋內照進來的陽光。


    一切都顯得溫馨極了。


    直到鏡頭掃到的地板上褐黃色的土壤和滿地的腳印,戛然而止。


    黎和泰小口小口地咬著麵包。


    而旁邊……小孩直愣愣地看著。


    或許是目光太直接,吃麵包的人抬起眼皮,看向主位上的人。


    看你招進來的破事。


    從那雙眼神讀出來的意味,顧星闌偏過頭避開視線,喚了一句“梁小朋友”。


    結果對麵的小孩沒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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