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木由等自讙頭穀內鬥得火熱,卻見那幽幽靈靜處,茫茫定觀中,兩個棋士各秉著己意,正思忖對弈之道。原來這秀士著一妙步,洋洋得意,自惹得對座的老者皺眉咋舌。不意風水輪流轉,這些時仙翁徐徐應對,即引得對手短搔青絲,久坐不輟。


    卻如言:


    應戰強卒少,偃旗損地多。


    犬合侵虎塚,鳩聚占麻窩。


    單臂長槍重,孤軍巨陣拙。


    憐拈原剩子,權作與天拖。


    少頃,文人微微頷首,似有所覺,口中言:“是我冒進,也該得些挫折了。”


    此暫表過不題,單道那鬥壇上你追我趕,東鏘西躁,自是盛泰喧烈,熱鬧非凡。隻是逐鹿大會來的,可是十方六道的豪俊,九天四極的真星,總難一一道得周全。


    如今輾轉了數日,這爭得頭麵的可略作數家,當先的自然是那三十六重頂天,上界天庭的門麵楊戩、哪吒二神將,及瑜迦之正宗,大雷音寺的覺法尊者、金翅護法。


    西方別聖那羅延駕下裟底耶雖將上前茅,偏遇著二郎真君難敵,而達濕羅與天王子久僵不下,鬥了一天一夜,直直打的天花亂墜,地冒金蓮,終是失了注意,為乾坤圈身後所擊。


    於是愈發爭強鬥狠,馬首金軀頓現,施法先消背痛,後捺指成決,掐一輪灼目的祥光,以為巨盾,擒一道通天的瑞氣,以為長矛。此番戰意湧動,二者皆怒,又是一個日月交替,竟還勝負難分!


    末了,看客疲憊,四方高座亦倦了,召堅戰傳曰域外上仙達濕羅與天宮哪吒三太子暫為平手,雙雙入局。隻是先前落敗的裟底耶也為雙馬童,一個進來,另一在外亦可通心,卻不好弄,那羅延與幾位尊者膳後敲定,俱入了圍。


    其餘地間諸位大拿,雖眾若星河,然榜額有限,隻入了那負鋏真人呂崖、豐狐射手羿並四個旁山僻水的能家,雖不曾入了人道,亦為妖中豪傑,蠻間偏聖。便喚作禺狨、塗山媭、苗狸和汪罔奮。


    這呂真人之名因是役成了絕禁,故後世提及,但稱“呂岩”,這裏隻說一遍,往後莫論,看官心知即已,恐蒙患矣。


    海內派雖摩昂未至,敖玉倒不負眾望,權留在了甲十之中,隻是嘲風運差,一氣兒跌出榜外,便無緣入冰灼林終戰了。


    正是:


    酣歌朗入上元空,


    上者聽來沐晚風。


    下者嘈嘈難解趣,


    而今陌路更難重。


    你道那孫木由如何?竟也是出了自家預料,定名在第八之上,可算得了額頭,正能進得深林。不過如今需判歸組,免不得又要決鬥。他一總十五人,七個一撥兒,餘下一位單走聽壬路。


    宣堂官得了首座們的旨意,便回身告曰:“汝一眾神將聽真,這廂共有十五個鬮兒,各執在手,聽了號令一起打開,寫了‘左’者,七人一隊,見‘右’另作同行,空的即是那走運的!”


    他幾個暗暗訕笑:“莫不是走運嗎?若得了空殼,便是想遭焰灼便有焰灼,想挨棒打便有棒打,可沒再好的也!”


    木由獨看了白龍,隻望相攜而行,又想:若是這楊戩抓了剩的,就省事了,莫待如何,總不要與他交戰,乃不啻入極樂勝境也。


    幾人皆取了一個,可喜者,孫氏果與龍子同歸一處,隻是偏偏二郎不是餘的,還在對路。哪吒眼瞅自家拿了空的,朝楊戩樂嗬講:“你且把臉上掛些笑來,莫暗自懊惱,終是天意著了我,這一路任是風吹雨打,小弟領了去哩。”


    楊氏亦莞爾:“原聽得單單此道為一人獨闖,想也精深,倒願前試,誰知竟輪不上吾,也罷,你此去見了好物,將來與我看看,權作一並走了一遭。”


    這天王子心喜茫茫散去,二郎雖不明說,難掩餘悵,怎地不是他在聽壬路間一探,不見得攢一段萬古英名,終還是開兩隻博識銳目。他喟歎,卻不知又有人暗暗歎他,便是孫木由驚駭其能,久弗能去。


    想這一路,管教你羅天神隻,妖魔精怪,縱是陰司的鬼主,他也見得許多,雖有些厲害角色,倒也不懼。爭如朱天蓬排山倒海,尼瑪袞吞天啖地,總還是一時膠著,無法取勝也可知根底,但得空回避,長久打算,未必不能成事。


    隻是先前那天邊神將隻一抬頭,便得視森羅殿上縛魂索,弱水淵中化魄漿,目壓群山之境,軀鎮八荒之間。眼一睜,諸惡魂飛,嘴一動,眾生皆度。但見其尊,劍骨玉貌,絳虹籠罩,華瑞相迎。覿麵如飲罡風,一視雙眸戰栗,如何不筋軟神弛?如何不懼怕其容?


    片刻,又聞堅戰音傳巨擘之意,即:兩隊一路走靈星寺入,一路自止寇合入,如何定奪,則要各再比一場,勝者優選!


    可說這便又要緊鑼密鼓起來,兩頭相議,且道木由這邊,龍子將另五個掃了一眼,那覺法、禺狨本領均在他和孫氏之上,靈丘之野的汪罔奮、塗山媭在己二人之下,摩呼羅迦與那羅延及如來還有過往,以為賢聖,功力未可估量。


    敖玉歎息開口:“如今最棘手的,乃不令知道雙方誰先誰後,彼其人均不可小覷,隻不省得楊君何時出戰,當誰應之。”


    摩呼羅迦沉默須臾,睜目言道:“如是七人原應數,苗狸、呂岩羿射多,楊戩隨後當金翅,末者無非是耶羅。”


    乾、阿二者因此尊頗有道行,便信以為真,敖、孫因在一隊,又無旁法,且作一道指點,當下定了出戰之序。


    臨鬥時,羅迦頓而作曰:“諸君聽我語,定次莫輕更。流轉或傷運,難持勝久征。”


    木由聽得他特特地如此講述,暗覺或有異動,隻是如今定了自己對金翅護法,即要好生琢磨。哪知兩端戰旗一搖,前頭爭先的竟是達濕羅,塗山媭措手不及,匆忙應戰,惶而大敗,未想出師未捷先失一陣。


    那尊者預言失準,一行人俱望他,單此君獨默。


    龍子謂木由講:“他雖得見未來,但那頭亦非小可,想必也有防範之策,有意臨時變了次序,這也是能料的。”


    孫氏瞅那人叢中有稱作羿者,先是一抖,不自覺抬頭望天,遂問:“少聞古有大羿,神射無邊,彎弓九日,解民倒懸,若此遠雄,竟也與我等小輩同台?”


    敖玉微笑而解:“非如是也,昔神既隱,南方有窮國君王善用箭,以此尊為上,故而借名,二者殊異也。”


    少年頷首,見再出者為苗狸,暗思:莫非其後皆準?如此作念,少頃,心中大駭,隻因所逢再非金翅君,正是楊二郎!當作何也?


    猴娃對龍君曰:“你且瞧這汪罔奮險勝了苗狸一陣,羅迦尊者之言愈發確了,當我鬥那楊郎,如之奈何?”


    敖公子道:“已言勿動,易次或壞前運,隻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此間高客過手,眨眼即見深淺,呂岩、那裟底耶與覺法、禺狨鬥,又是一勝一負。木由心中淒惶,六神無安,眼看著三尖兩刃刀橫上壇去,那神將彩絡當風,望之若鬥,耿赳赳立於頭頂。少年前後思忖:退不得也!便心一橫,騰空躍上。


    他既來了,雖無得生把握,亦不可取敗之道,這二郎與他麵生,或能言語混淆,再祭出網罟之寶來戰。鑼鼓一敲,眾目睽睽間,少年兒開先嘻嘻一笑,曰:


    “大哥,你的行頭,不如俺哩好看!”


    真君一愣,猴娃暗思:時機來也,才要掣出寶來,忽覺渾身動彈不得,耳畔呼喇喇如臨風吼。轉睛看時,刀刃寒光掃過,已不十分明了。再定神間,茫茫然卻見白龍幾人來攙他,此刻已鼻青臉腫,跌下壇也,可歎是:


    昔年勇猛慣憑樁,偏就心機煉計藏。


    原是單純安善詭?終來躊躇便蒙降。


    巨檑網罟竹芎備,靈氣從容雪刃張。


    頃刻乾坤如大定,不知主客又何忙?


    這段律詩的尾聯,正應在開首講的那兩個手談的對家上,你來我往,彼竭吾盈,說是誰堪稱妙手,轉眼便棋差一著。你管教一時取勝難辭喜,隻因頻頻針氈坐穿腸;哪知便入萬山圈子裏,一山放過一山攔。


    如何恁般述道呢?這木由一合未盡,便致慘敗,誰知羅迦對上金鵬,三言兩語,又得勝而歸。楊戩一組縱是他悠然成了贏家,誰知龍子又戰下射羿,拿了勝機。木由與敖玉幾個因止寇合有平和之意,要從此入,又聽羅迦曰:


    “二道持一必小心,回頭癡夢斷足音。故而萬想不為過,一念前塵一念今。”


    眾人未解,又知他無法明言天機,恐危及自家。前者言錯次序,或在此也,而叮囑定序勿動,終得險勝,因是不可不細細斟酌也。


    汪罔奮、塗山媭與孫木由言:“小尊者,吾二人因覺華如來與靈丘有緣,故傾向止寇合,君意下如何?”


    孫氏度羅迦之意,遂答:“二者取一,無論選哪個,路上但遇障礙,總以為那條是好的,此即心亂也。”


    奮、媭又道:“是如此說,隻看摩呼、覺法和禺狨三者有意往靈星,我兩個持論難久,且問二位當作如何?”


    龍子與木由相視,卻替他張口:


    “不如就定靈星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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