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嘉月和沈弗寒一齊走進凝暉堂。


    老夫人見到孫子,立刻眉開眼笑道:“弗寒來了,快坐快坐。”


    瞥見溫嘉月,她臉上的笑容淺了幾分,語氣也淡淡的。


    “孫媳婦也過來了。”


    若是從前,溫嘉月麵對這樣的態度定會無所適從,總覺得一定是她哪裏做的不好。


    然後更加用心的討好老夫人,最後換來的依然是厭惡。


    現在她想通了,老夫人永遠不會喜歡她,越是上趕著,便越是惹人厭惡。


    還不如當老夫人是位倚老賣老的長輩,也當自己是在例行公事。


    溫嘉月淺笑道:“祖母安好,孫媳剛出月子,特意來向您請安。”


    老夫人也笑:“既然出月子了,這晨昏定省也該提上日程了,便從明日開始吧。”


    溫嘉月抿緊了唇。


    上輩子老夫人也是這樣說的,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這次她才不會這麽傻,沒著急說話,而是淺啜一口丫鬟端上來的茶水。


    喝進口中,她微微一笑,果然是陳茶。


    這不是老夫人第一次做這種事了——給她喝幾年前的陳茶,給沈弗寒喝的恨不得是清晨才采下來的、最嫩的茶。


    她次次都忍讓,這次卻不準備忍了,正好可以借題發揮。


    溫嘉月直接將杯盞推到沈弗寒那邊,笑盈盈道:“侯爺嚐嚐,祖母這邊的茶葉甚好,有種歲月的味道。”


    方才還頤指氣使的老夫人頓時有點慌了,起身道:“弗寒也有,讓他自己喝。”


    孫子的脾性她最清楚不過,若是讓他知曉她區別對待,肯定得好幾日不來跟她請安!


    溫嘉月定定地望著他。


    她不知道沈弗寒會不會喝,但是他今日這麽好說話,她就想再信他一回。


    沈弗寒的視線在兩人臉上轉了一圈,端起溫嘉月那杯。


    老夫人見狀,六神無主地看了眼心腹趙嬤嬤,趙嬤嬤指指心口處。


    她頓時心領神會,捂著心口喘氣。


    “哎喲……哎喲……”老夫人呼吸急促,“我、我不行了……”


    溫嘉月抿緊了唇,又來這招。


    但她不可能當麵揭穿,就算找來府醫也沒用,老夫人說心悸便是心悸,誰敢反駁一句?


    沈弗寒頓了頓,放下茶盞,走到老夫人身邊。


    “祖母可還好?”


    老夫人看了眼茶盞的位置,決定一不做二不休。


    她顫顫巍巍地往前走去,一直走到他坐的位置,抬手一揮。


    本該應聲而落的茶盞卻消失不見。


    老夫人愕然地抬起頭,卻見溫嘉月眼疾手快地捧起茶盞。


    溫嘉月一臉擔憂道:“祖母小心些,千萬別打碎了,不然這碎瓷片會劃傷您的。”


    老夫人真的快要氣得心悸了。


    又裝了一會兒,她終於長出一口氣,由趙嬤嬤扶著,緩緩坐了下來。


    “好多了好多了,”她慈愛地看著沈弗寒,“我還沒抱上重孫子呢,哪能這麽快就閉眼。”


    三句話不離生兒子,溫嘉月重重地放下茶盞。


    老夫人瞧見茶盞便發怵,也不敢再多說什麽了,直接趕人走。


    “我有些倦了,你們也回去歇著吧。”


    沈弗寒提議道:“還是先讓府醫過來瞧瞧吧。”


    “不用不用,我的身子我知道,”老夫人擺擺手,“你媳婦剛出月子,不宜勞累,趕緊回去。”


    溫嘉月微微一笑,現在倒是想起“關心”她了。


    她見好就收,乖巧道:“祖母,我和侯爺便先走了。”


    再待下去也無用,她過來這一趟,是為了看滿月宴的布置,不能本末倒置。


    待兩人走後,老夫人看著放在桌上的茶盞,微微眯起眼睛。


    “你說,我這個孫媳婦是不是變了?”


    趙嬤嬤深以為然:“老奴瞧著是跟以前不大一樣了,也不知是何緣故。”


    “還能是什麽緣故,”老夫人撇撇嘴,“生了個姑娘就神氣了,還真以為侯府姓溫呢。”


    想到這裏,老夫人更氣:“以前的忍讓定是裝的,真是小瞧她了,小小年紀,心機如此深沉!”


    趙嬤嬤讚同道:“老夫人說的是,夫人這個脾氣,還是得敲打敲打。”


    “這個先不提,”老夫人著急道,“我孫子身邊怎麽能有這種女人,以後肯定會對他不利啊!”


    趙嬤嬤趕緊說道:“老夫人,您可千萬別攛掇著侯爺納妾了,上次侯爺的臉喲,真真叫個冷若冰霜,老奴現在想起來還瘮得慌呢。”


    老夫人想起這事也是一哆嗦。


    上次沈弗寒來凝暉堂,對納妾一事的不合理之處提出質疑。


    明明語氣是平靜恭敬的,偏偏能讓人從心底升起幾分寒意來。


    她連裝心悸蒙混過關都給忘了,大氣也不敢喘。


    沈弗寒隻待了短短一刻鍾便走了,整個凝暉堂卻鴉雀無聲許久。


    老夫人拍拍心口:“是啊是啊,不能提,要提也得再過一兩年……”


    不過轉眼她又想到一個主意。


    “咱們不給他納妾,讓他自己看上別的姑娘不就成了!”


    趙嬤嬤不解:“老夫人的意思是?”


    “過段時間,趁著弗寒休沐,辦個賞花宴,邀幾個世家夫人小姐過來,我就不信了,他一個都看不上!”


    溫嘉月對凝暉堂的主仆談話一無所知,激動地朝著正院走去。


    沈弗寒皺眉拉住她的手腕:“走慢些。”


    溫嘉月這才想起自己剛坐完月子,身子還有些虛弱。


    但是她方才完全沒想起來這回事,滿腦子都是女兒的滿月宴,驅使著她越走越快。


    她的步伐放慢,壓抑著激動走了一段路,忽然察覺沈弗寒的手沒有收回去。


    不知何時,他握住了她的手,滿臉從容,牽手像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溫嘉月的步調立刻便亂了。


    成親四年,她和沈弗寒從未在內室以外的地方有過如此親密的舉動。


    他是清冷禁欲的君子,她亦不會主動做出這樣的舉動,兩人在外麵時像成親二十年的老夫老妻。


    她也習慣了這樣的日子,驟然被他牽著手走路,她有些無所適從。


    溫嘉月試圖將手抽回。


    沈弗寒卻握得更緊,淡淡道:“又想跑著過去?”


    原來是怕她再次激動,溫嘉月抿了抿唇,她就知道不該多想。


    若是沈弗寒在內室以外的地方,出現一絲旖旎的心思,怕是連他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


    溫嘉月沒說話,也沒再試圖鬆開手。


    牽著便牽著吧,反正再走幾步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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