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雨水過後,當人們還沉浸在雨夜帶來的安穩睡眠裏的時候。三大通訊服務商幾乎在同一時間裏給每個人的手機都推送了“大風橙色預警”的短信,等甲城的居民從睡夢中醒來才發現外麵的風已經逐漸變大。


    小區裏的健身器材跟著風力自行動了起來發出酸牙的嘎吱聲。路邊的樹木在經曆過大雪積壓之後再次在風中搖曳不止。此時出租房裏的兩人誰也沒有預想到這場大風會為他們吹開一扇什麽樣的大門。


    “哎呀,這鬼天氣真他媽的冷啊,還以為靠海城市會暖和一些呢。”尹川海坐在馬桶上一遍哈著手一遍從褪到大腿的褲兜裏找煙。


    “尹麟,幫你老子拿個打火機過來。”


    “尹爸,給你。”白曉輝將洗手間的門拉開一個縫,遞進來一個紅色打火機。


    “哦,謝謝。我的孩子。”尹川海接過打火機點燃香煙後又開始眉頭緊鎖一本正經的“思索”起來。


    尹川海一大早在廁所裏吞雲吐霧持續差不多三十分鍾後終於走了出來,文夏早已憋的麵紅耳赤一溜煙的衝進了洗手間,尹麟在一旁微微又皺起了眉頭。


    “尹川海,你能不能不要一大早就占著廁所啊,別人也要用的。”尹麟沒有看尹川海像是對著空氣在說話,即使這樣也可以聽出他聲音裏有著極力克製情緒後的顫抖。


    “好嘛,好嘛,你也要理解一下我嘛,我這把年紀了有點便秘很正常的,你到我這年紀未必有我拉的這麽快。”尹川海不以為意,輕鬆的將尹麟的話懟了回去。


    “我先走了啊,我還有幾天就可以放假了。”白曉輝嘴裏叼著一片麵包一邊衝著尹麟和尹川海說話,一邊吃力的將那雙有些開裂的雨靴往上提。臨走時還不忘給尹麟使了一個眼神,尹麟知道那是讓他遵守昨晚自己向白曉輝做出的承諾——在家不和尹川海起衝突。


    隨著房門的關上,洗手間的門打開了。文夏從裏麵走出來,今天的她整個人除了看上去消瘦了,已經不像昨晚那樣虛弱,但這會她的臉卻浮現出一種欲言又止的神態。


    “尹叔,我想和你說一下,你可不可以不要將煙灰彈在坐便器的坐墊上和麵池裏”


    文夏在收拾碗筷時,再次發現被尹川海的碗盤裏有被他隨意彈進去的煙灰,文夏終忍不住了。黑著臉走到尹川海的麵前不客氣的說,說完轉身又走進廚房發出很大的洗碗聲。


    “哦?哦!好的,文閨女。哎呀,你看我這壞習慣都改不過來了。”尹川海也意識到文夏的不滿,忙賠禮說是自己一時疏忽犯了錯誤。


    事後尹麟走進廚房站在文夏的身邊假裝洗手時給文夏豎了一個大拇指。文夏有些尷尬的笑了笑,輕聲對著尹麟解釋:“小麟子,我也不是要衝著尹叔發脾氣,隻是本來早上我就因為尹叔使用廁所太久,憋的有些難受。可是進去之後發現坐墊麵池裏都是煙灰。你知道的,我和你們上廁所的方式不一樣······”


    “嗯嗯。”尹麟忙點頭“我覺得你幹的漂亮。”尹麟轉頭看了一眼躺在沙發裏翹著二郎腿盯著手機屏幕傻笑的尹川海,回過頭繼續說:“這老頭不知道又在刷什麽短視頻呢,你看他那色迷迷的樣。師姐,你去休息吧,我幫你把這些洗了。你今天要去圖書館嗎?要不請一天假吧。昨天你狀態可太嚇人了。”


    “不用啦,我這快弄好了,我今天還是得去的啊,答應裴佩老師做好工作的。不能因為一點小感冒就請假。”


    夏做出一個健美運動員展示肱二頭肌的姿勢,順勢將還有些濕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轉身解下圍裙準備出門。


    “師姐,要不我陪你去吧,今天外麵風很大。”


    “沒事,不用啦。”文夏看了一眼躺在沙發上又開始抽煙的尹川海,還是讓拒絕了尹麟。


    “那我幫你去把‘修仙洞’的房費要回來吧?”尹麟依舊不死心,看樣子他打心底不願意和自己父親共處在一個空間。


    “哦~你說那個啊,已經要回來了,就在幾天前。挺順利的,老板真是出奇的好說話呢。走了啊。”文夏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笑也出了門。


    簡陋的臥室裏一下子變得出奇的安靜。不大的空間忽然間變的無窮大被一種可怕的尷尬充斥的滿滿的。尹麟拿出手機裝作刷新招聘app裏的內容並順勢走向陽台,他想逃離這種令他渾身不自在的尷尬感。


    尹川海順手丟下手機,手機裏發出一陣不合時宜的鬼畜笑聲打斷了尹麟即將邁出的步伐。尹麟才意識到尹川海剛才並沒有戴耳機,他是否一直都在關注著自己。


    “嗨,兒子,你真的不打算和我聊聊?”尹川海從沙發裏坐起身子看著尹麟,好聽的男中音裏也難得的透露出一本正經。


    “我覺得沒什麽好聊的。”尹麟站在原地繼續低頭刷著手機,仿佛真的有哪款app可以立馬彈出讓他去麵試的消息。


    “好吧,雖然······額,我是說雖然你可能對我的一些······做法不是很讚同但是我給你準備了禮物。”尹川海說這些的時候有些結巴,臉上略顯尷尬。像是在極力討好麵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兒子,但是卻不知道應該用什麽方式表達才好。


    “那你有給白哥準備嘛?”尹麟聽見尹川海的話心裏還是悸動了一下,畢竟好些年不見,偶爾聽到他的消息也隻是在白媽的言語裏。


    作為親生兒子的他仿佛在很久之前就主動和這個不負責任的爸爸斷了聯係,當下聽到父親給自己準備了禮物下意識的就想到了一直照顧自己的白曉輝。


    “額,準確的說,是我給你們倆的。”尹川海猶豫了。


    “好吧,謝謝。是什麽呢?”


    “來,跟我來。”


    尹麟跟著尹川海來到小區外一處停車位,一輛黑色的奔馳車停在那裏。尹川海在口袋裏摸索了一會,掏出一把鑰匙按了一下,奔馳車的車燈閃了閃。


    “要不要去兜風?”尹川海轉頭衝著尹麟笑,隨意紮起來的長發被風吹的有些淩亂,卻顯得瀟灑又不羈。


    “尹川海!你哪來的錢?!啊?這哪裏是給我們的禮物,這根本就是你自己想要的!”尹麟轉身就走。


    “別,別,哎呀!我說你這孩子,你給我站住!”尹川海見尹麟頭也不回,也急了。厲聲嗬斥住尹麟。


    “怎麽就不是送你們的禮物了?就······就算·······是,沒錯,我自己也想要一台車,但是等我死了,這車不還是你的,哦不,你們兩人的啊。”尹川海更加結巴了,臉上的神情就和剛才一樣尷尬。


    “你知道嗎?這些年沒有你,我們怎麽過的嗎?白媽一天打了三份工才能維持家裏的日常開銷。白哥削尖了腦袋不停的賺獎學金才被保送進上甲大。我······算了。那些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哦,對的,你在追求你的夢想。白媽為了我高中的學費去她的婆家借錢,受盡了白眼和冷嘲熱諷你知道嗎?你幹嘛去了?!你現在一下子就買了一台奔馳車?我的天呐,你是真闊綽啊。闊綽的不知道你兒子還在為下學期學費漲了而四處找兼職呢吧?”


    尹麟情緒幾近崩潰,他直想一股腦把這麽些年憋在心裏怨氣化成最惡毒的話噴射向眼前的父親。內心裏那顆憤怒的火苗像被淋了熱油越燒越大。


    “這······這是一台二手車,沒有要錢!”尹川海被眼前情緒崩潰的兒子給嚇到了,慌忙大聲的解釋道:“這是抵押給我的,兒子,你差錢是嗎?我們把它賣了,賣了它,可以換學費的。”


    尹川海頓了頓猶豫著繼續說“但是在賣出它之前,我想帶你去兜兜風,這是你爸爸靠自己的才華得來的戰利品,我想第一時間和我的兒子一起分享擁有它的喜悅。”


    風依舊肆意的刮,風裏的細沙迷住了尹麟的眼睛,讓他看不真切眼前的這個男人。


    片晌過後,尹麟點了點頭,屬於這個男人固有的形象在不經意間被悄悄鑿出一道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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