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指揮官和羅塞塔成功向空花發送了求援信號和位置信息後,追逐奇怪感染體的萬事也是終於遇到了整件事情的源頭——留下訊息的“修特羅爾”。


    命運相互交織,屬於修特羅爾的最後遊行,開始了。


    ·······


    去吧,去試著握住,那一雙雙將種子托舉出泥潭的手!


    ······


    萬事跳下了空洞,在他身後,是追隨“萬緒”奔向真相的指揮官和羅塞塔——


    他們走向不同的方向,為的卻都是同樣的事。


    去尋求真相,去拯救,斬斷上一代留下的毒根,還有……


    看著下方漆黑的深淵,萬事不禁閉上了雙眼,想起了運輸機上後續的故事。


    當時的自己仍處在繈褓之中,萬緒帶著受傷嚴重的自己和梅爾薇一同登上了前往空中花園的運輸機。


    ······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去夢鄉,在搖晃的小船上享受片刻和平。”


    小船微微搖晃,裏麵是那麽溫暖,柔軟的布料貼著萬事的皮膚。


    萬緒溫柔似水地看著懷中的孩子,輕哼起了舒緩的童謠。


    梅爾薇:“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我可以幫你抱一會孩子,我家裏也有弟弟妹妹。請不要誤會,我並沒有其他意思,我叫梅爾薇,我看你從上運輸機之前就一直沒撒手……”


    “謝謝,不用——唔!”


    萬緒本想幹脆地拒絕一旁之人的好意,卻不曾料想到,運輸機忽然震顫了一陣,將裏麵的乘客震得東倒西歪,女人緊緊抱住繈褓,被安全帶勒了回去。


    懷中的繈褓被抖開,露出一張嬰兒臉龐。


    他大概與親人一同經曆了一場爆炸,身上又被擦到砂礫地麵而留下的傷痕,還算完好的皮膚也呈現不健康的紅色,看起來還在經曆高燒。


    “這是?!”


    梅爾薇非常吃驚,因為這番模樣,顯然不是簡單的疾病。


    “傷口都在登上運輸機之前處理過了,他隻是生了重病。他還活著,也沒有占用資格……是用他父親的資格上來的。”


    白發輕輕揚動,露出了鬢絲下蒼白憔悴的容顏,萬緒有些急切地解釋了起來,甚至最後語氣顫抖地朝著梅爾薇的方向看了過去。


    天啊!那是怎樣的眼神?


    懇切?祈求?無助?堅強?又或許都有,一個母親對於孩子的愛恐怕都包含在了其中。


    “讓我救他……拜托。”


    梅爾薇神情閃爍,內心顯然被眼前女人的目光狠狠地觸動到了,隨即她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麽,連忙向著萬緒解釋道:“……請別擔心,隻要到了空中花園就都有希望,我會幫你救他,我是學醫出來的,準備上去搞科研,肯定能接觸到最尖端的技術……當然,不止我,所有人都會救他。可以請你相信我,不,我們嗎?”


    萬緒:“……”


    “畢竟他是小孩子啊。”


    梅爾薇溫和地看著嬰兒。


    “——他是世界的種子。種子永遠不會被放棄,你相信我……所以現在你最該做的事就是休息,孩子先交給我們吧?”


    運輸機另一邊的人也向這邊伸出手。


    工作人員a:“我身上還有醫用酒精,處理處理傷口吧。”


    工作人員b:“長得和媽媽真像呀,叫什麽名字?看著是個小男孩……”


    無數雙手小心翼翼地朝繈褓伸來,無數雙手滿懷珍惜地捧起了種子。


    小小的、印著印花的船,再次開始搖晃。


    “~睡吧,睡吧,孩子。”


    “~去夢鄉,在搖晃的小船上享受片刻和平。”


    “~再慢慢長大,慢慢長大。”


    童謠中的歌詞,數不清的手掌托舉起了希望,帶回了萬事的思緒,同時也堅定了萬事此刻最想做的事。


    下落時勁風撲麵而來,感染體群奚奚索索的聲響此起彼伏,萬事再次睜開了雙眼。


    “我不會忘記的,還有……”


    去試著握住那一雙雙將種子<\/\/孩子>托舉出泥潭的手。


    無論是無人在意的孤兒的性命,還是構造體的“生命”,總有人在為保護這些而鬥爭著——萬事記憶中每一個離他而去的人,都曾義無反顧走上這條路,或是被良心的枷鎖拉扯向前。


    “現在……我也會走上這條路,這是由我自己做出的選擇。我也相信,道路盡頭會有另一種可能。”


    萬事朝腳下開槍,蟲一般的異合生物被驚動,四處逃竄,或是向他發起攻擊。


    它們脊背上的光芒閃爍著,密密麻麻,成為一條光路,在光路的盡頭,劇烈的震動再次傳來。


    “修特羅爾……”


    他穩穩落到底層,異合生物立刻“簇擁”著他,張開獠牙啃食機體。


    循環液從傷口流出,在這般簇擁下,萬事一步步走向盡頭,這是他剛才倒在中途的路,現在他要重新來過,必須抵達終點,必須得見到修特羅爾。


    萬事:“哪怕全都是虛影,你也在為那些孩子一遍遍、一遍遍重來。短暫清醒的時候都要留下線索,甚至是自縊的繩索。真是……太固執了。但就是你們這樣的人……才把我們托舉到現在。”


    充滿危險的光路被構造體撒上循環液,是他也走上去的證明。


    異合生物嘶叫著,無人機在萬事背後散開,毫不留情地解決掉了這些嘈雜的東西。


    轟掉最後一層擋道的異合生物,地下龐大的空間展露在萬事眼前——紅潮在一隻“牢籠”邊緣掀起浪濤,準備下一秒就將牢籠與困獸一同咽下。


    “這樣的‘靈魂’,不該受困於陰暗的‘牢籠’。”


    萬事向牢籠一躍而下,與當年軍醫萬事抱著維修組件從廢墟上躍下的動作一模一樣,義無反顧地“抓向了”那雙被囚禁於泥潭的“雙手”


    “——修特羅爾!!”


    ······


    一番激烈的戰鬥過後,白隼般的身影輕盈落地,一旁蠍形的巨型感染體重重地從空中墜落到了底板上。


    一時間,煙塵彌漫,白發構造體手握左輪手槍來到了怪物的頭部前。


    看著怪物臉上那熟悉的麵具,萬事抬起了槍,對準了修特羅爾的甲麵。


    蠍形感染體瀕臨死亡之際,似乎是感受到了什麽,用盡最後的力氣,抬頭看向了眼前的男子,一聲若有若無的詢問響起,回蕩在了兩人的意識之間,將兩人的意識連接在了一起。


    修特羅爾:“……都是,虛假的嗎?”


    萬事:“修特羅爾,吃糖麽……吃了就清醒了。”


    ······


    修特羅爾好像聽到一聲呐喊。


    今天是個陰天。他坐在惡戰之後的地麵上,向周圍看了看,除了還彌漫著硝煙的廢墟和遺體,什麽都沒有,身邊隻有萬事在忙著修複他滿是裂痕的手臂。


    修特羅爾:“幻聽了……?你有聽到什麽嗎?”


    萬事沒有直接回答他,聊起別的。


    “胳膊損傷有點嚴重。”


    修特羅爾:“之前有點大意了,問題不大。”


    萬事:“你們聖甲蟲不是已經配了醫療機器人了?回去之後記得用起來。”


    修特羅爾:“咳,醫療機器人是能幫不少忙,不過最近把它送去維修了,要不也不用來麻煩你。”


    萬事:“唔……醫療機器人什麽時候被送去維修了?”


    修特羅爾又尷尬地清了清嗓子。


    “咳咳,聖甲蟲的事你少打聽噢,不然瓦萊利亞指定不給你好果子吃。”


    萬事懶得與修特羅爾計較,他關閉維護組件,將手臂還給修特羅爾。


    “我簡單處理了一下,返回空中花園之後,你記得去構造體維護科看看。”


    修特羅爾:“謝了。”


    萬事:“沒別的事的話,我就先回去睡了……”


    修特羅爾:“是沒別的事,不過……”


    萬事有些詫異地回頭看向了修特羅爾。


    “我也不清楚,隻是有些不得勁,老覺得有什麽東西沒幹,真是奇了怪了。”


    萬事:“要檢查一下意識海情況嗎?”


    “沒到那個程度,回去休息休息就行。”


    修特羅爾摸向口袋,打算掏一塊薄荷糖,好讓自己清醒一下,但什麽都沒摸到。


    口袋裏空空如也。


    修特羅爾:“嗯?我吃完了?什麽時候的事?”


    萬事:“在找什麽?”


    修特羅爾:“就臨走的時候,v(瓦萊莉亞的簡稱代號)給了點小零食……怎麽可能被我一口氣吃完?不會是剛才掉在哪裏了吧?”


    萬事神色突然變得忽明忽暗起來。


    “小零食……你看,這個行嗎?”


    修特羅爾看向萬事的手心,一顆酒心薄荷糖躺在裏麵。


    “唉,沒錯——就是這個!”


    修特羅爾接過來,撕開糖紙。


    ——就是這個。


    萬事目光有些悲傷地對著眼前的人說道:“吃了,就清醒了。”


    修特羅爾看著糖紙中的綠色“糖果”,短暫地停住動作。


    他盯著這顆糖,想起許多被遺忘的事,比如在青少年培育中心撞見的兩個小賊,消失在重災區的年輕隊員,還有更多死於帕彌什戰場的戰友。


    他與這些人分享過糖果,他們的“生命”聯係在一起。


    修特羅爾:“原來是這樣嗎?”


    萬事注視著修特羅爾的眼睛,像是在確認什麽東西。


    修特羅爾:“我在裏麵待了多久?”


    萬事:“……很久,軍方已經把你登記為‘死亡’了。”


    “哈,那還真是夠久的。對了,瓦萊莉亞沒給你看那段錄像?我抱著醫療機器人發酒瘋的那個?”


    修特羅爾清醒後關心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某支萬事聽都沒聽過的離奇視頻。


    萬事沉默了,有些好笑,有些無語,但更多的是鼻頭的酸澀。


    “沒看過,太好了。”


    修特羅爾接過了萬事的糖,放在自己手心。


    “要不給你說說我身上發生的事?不過你應該知道大概了。升格者——那個紫毛矮子把這裏當據點,挑意識海穩定的構造體丟到一起融,而且我們隻是一批試驗品,他們還會繼續做下去的。”


    萬事搖了搖頭。


    “都結束了。”


    看到萬事的表情,修特羅爾大概明白了什麽。


    “噢……已經過了這麽久了啊,都有誰?”


    萬事:“很多人,聽說包括灰鴉指揮官和你……你的複製體。你的銘牌被送了回來,現在由瓦萊莉亞在保管。”


    修特羅爾:“瓦萊莉亞?她們沒做什麽多餘的事?”


    萬事:“我不清楚。”


    修特羅爾:“你呢?有時候你比那些瘋子還執著。”


    萬事不再言語。


    “算了,不說這些,我已經夠混亂了,聽不下別的亂子了。”


    修特羅爾點了點自己的腦袋,示意萬事。


    “太多意識海疊在一起,我看到了不少往事記憶,包括這裏的。這個研究所拿孩子做實驗,後麵的‘垃圾場’都快堆滿了。我想帶孩子們離開,跑來跑去,怎麽也找不到出口,我也作為入侵者被集火。看來都是我拚湊出來的幻覺。”


    萬事聲音有些顫抖地說道:“我都知道,修特羅爾,你做的這些我都能看到。”


    “……是嗎?”


    修特羅爾笑了笑。


    “你是順著我的線索找來的吧?連解決‘我’的辦法都找到了,看來你還沒忘掉以前出的那些任務啊。”


    “……那麽煩人的往事,換誰也忘不掉。”


    盡管全力壓製著內心的情感,可淚水卻止不住地從淚腺中湧出,萬事隻能故作鎮定,埋低了頭,一如年少的自己麵對修特羅爾那般。


    修特羅爾拍了拍萬事的肩膀。


    萬事不願意抬起頭,因為少年時輕拍過他肩膀的人又少了一位。


    修特羅爾:“時間不多了,走吧,萬事,紅潮會吞沒附近的保育區。帶走你們想要的,還有你們想救的人——灰鴉的那個指揮官應該都找到了,然後盡快撤出去。”


    萬事:“你……”


    “哎哎哎,打住。可不要有什麽危險的想法噢……況且在裏麵掙紮哭喊的可不止我一個。”


    說到這,修特羅爾的神情逐漸平緩起來。


    “大家都需要一場解脫。真是的,還真是被槐序那小子說中了,命裏犯水,和紅潮八字犯衝,nnd,九龍算命術真有這麽準?早知道當初應該拉上那小子後,再去找那幾個老油子打牌的,可惜了,老油子們走的太急,臭小子也沒聲地離開了。哎,真是的,不說了,年紀一大就容易多愁善感,我可不想變成漢斯將軍那樣。”


    揉亂了腦後的發絲,修特羅爾捏起了萬事掌中的那顆薄荷糖。


    他沒有猶豫,徑自吃了下去。


    “砰——”


    萬事:“……”


    手指離開了扳機,蠍形怪物“臉”上的麵具碎片飛散,迅速飛過耳側,帶來尖銳的聲響。


    它們宣告:屬於修特羅爾的遊行,在此刻終止了。


    他將被萬事珍藏於琥珀中,和喀戎、萬緒、梅爾薇、佩洛等人一同,完整的、永恒的留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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