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佩洛??”


    佩洛也在地麵執行了很久的任務,不知為什麽在這時候突然發來通訊。


    通訊被及時接起,對麵卻一片漆黑。


    萬事:“佩洛?怎麽了?”


    佩洛:“滋啦——你——”


    萬事:“什麽?我聽不清楚——”


    對麵像是說了幾句話,但一團模糊的亂流音讓萬事一句都沒能分辨。


    很快,通訊就被迫中斷了。


    萬事:“……”


    在萬事嚐試再次發起通訊的時候,娜塔莉跑了進來。


    娜塔莉:“萬事在這裏嗎?”


    “娜塔莉?剛才……”


    萬事指指終端,話語卻被娜塔莉打斷。她看了一眼病床的馬卡,流露出緊張的神色。


    娜塔莉:“萬事,你跟我來!”


    ······


    萬事:“你說什麽?!!”


    娜塔莉:“就是馬卡的父親!他所在的隊伍在幾小時之前申請了大規模的急救需求!”


    萬事:“具體情況怎麽樣?”


    娜塔莉:“不知道,構造體維護科的人已經忙到一絲空閑都沒有了,來不及說清楚。那孩子昨天還和我說他爸爸過幾天就結束長期任務了……還那麽詳細地說他的出遊計劃……”


    萬事:“……不一定很糟糕,我去看看,麻煩你讓老師回來一趟。”


    來不及叮囑許多,萬事跑向了生命之星的急救中心。


    他跑過漫長的走廊,打開安全樓梯間的門——他知道這裏有一條能更快抵達那裏的道路。


    今天的人造日光也很溫暖,那個曾需要他踮起腳才能看到的窗戶也還保持著原來的樣子。


    很小的時候,他就是在這裏窺見了“世界的另一麵”,看到了那些奔跑焦灼的構造體和醫生,看到了殘破的構造體。


    還和那時一樣嗎?


    距離那時已過去許多年,他再次將視線投向窗戶。


    ······


    構造體士兵a:“就為了救那些拖拖拉拉的難民,我們才會遭遇感染體群的襲擊!我們剛和另一支隊伍匯合……這下好了!全搭進去了!你知道大夥在地麵待了多久嗎?好不容易可以返回空中花園了……現在變成了這個樣子……還剩下幾個?!”


    構造體士兵b:“沒用的……現在說這些也沒用……”


    他仍聽不見構造體在喊什麽,但那些構造體露出來令他熟悉的表情,憤怒、傷心、茫然……維護科的醫生也仍然在匆匆奔跑。


    ——和那時一模一樣。


    ······


    喀戎:“把這個型號的構造體詳細資料調出來,檢查腔體內部有無損傷。讓自動維護套組來修複外傷,盡快停止循環液流失……不,直接準備循環液補充。”


    助手:“循環液不夠,教授,他需要的太多了。”


    喀戎沉默片刻,隨後便當機立斷地下達了命令。


    “……宣布六號維護室的搶救工作失敗,抓緊整理設備,把下一個搬進來。”


    助手:“外麵還有很多……”


    喀戎教授臉上的憔悴又多了幾分。


    “找重傷的,損毀率大於百分之四十,小於百分之七十。”


    助手:“那還有更嚴重的——”


    喀戎:“資源太緊張了……沒必要把他們送進來,這裏不是死刑判決場。”


    萬事:“我可以幫忙!”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年輕人站在六號維護室前,衝裏麵的教授和助手說話。


    喀戎:“……”


    但維護室中忙碌的教授隻是看了他一眼,就繼續投入了搶救工作。


    “連接線給我。”


    助手快速將教授需要的東西遞過去。


    萬事:“……喀戎教授,我修習過構造體維護課程,您親自通過了我的構造體維護初級考試。我還可以利用遠程維護同時處理兩場急救工作……我在醫療設備上的練習過無數次!”


    喀戎:“吸引器。”


    助手將一旁的吸引器快速地遞了過去。


    “教授,我知道這個人,他構造體維護課的成績也很好,雖然隻有醫療模擬設備上的經驗……”


    “我知道。”


    喀戎迅速接過,麵對助手所說的信息,沒有給予正麵的回答,隻是平靜地回複著。


    萬事站在急救中心入口,極速訴說著什麽,有那麽一瞬間,他感覺自己變回了那個隻有大人腿高的孩子,視線裏滿是白大褂的下擺。


    他沉默地看著和過去一樣忙碌的搶救室。


    那裏還會站著下一個“佩洛”嗎?這是會是馬卡嗎?


    “……喀戎教授,我不占用維護室,就在外麵,能不能把輕傷構造體交給我,你……”


    萬事看著不斷運送進來的重傷構造體,內心隻覺得有一股莫名的衝動和勇氣湧了上來。


    “你也試著救救那些,‘百分之七十以上’吧,拜托您了……”


    喀戎教授平靜的眼神掃向了一旁滿臉不忍和認真的萬事,隻覺得內心突然悸動了一下,他再次在萬事身上“浪費”了一秒鍾。


    “……給他啟動一台遠程維護套組,把門口還能坐著的那幾個構造體帶進來。”


    “好!”


    助手聽到了這樣的答複後,原本疲累的臉上也展現出了開心放鬆的神色,因為他知道,自己可以再次為挽救這些原本會被拋棄的生命作出自己最大的努力。


    ······


    萬事也不記得那天進行了多少場維護。


    他手上的工作從未停止,循環液沾了滿手。


    連接遠程維護套組的連接線像長進了腦袋裏,痛到麻木。


    修補,維護……轉身就是下一個躺著呻吟的構造體,再次開展修補,維護……


    其實與人類沒有區別,構造體的仿生皮膚炸開也會有同樣的“血肉模糊”。


    萬事:“不要動,先忍一忍,很快就好。”


    “呃唔······實在是太疼了……”


    麻醉已經因為傷員過多而出現了短暫的缺口,構造體士兵感受著傷口上藥處傳來的劇烈疼痛。


    萬事:“放輕鬆,別擔心,我會幫你。”


    構造體士兵:“你不會理解的,咳咳,每次來這個鬼地方我都……啊!”


    萬事眼前發黑,手下的動作稍微重了些,傷口重新滲出循環液,他連接的遠程維護套組失誤了一寸,那個構造體也發出痛呼。


    “對不起……!”


    喀戎:“撤掉他的連接!”


    腦中的抽痛驟然消失,汗水布滿了前額,萬事像靈魂被抽走了一樣,坐在了地上。


    “呼!嗬呼······”


    喀戎:“可以了,停下吧。”


    “還不行······嗬呼······我還可以······”


    像是回應萬事的堅持,連通急救中心的航空港口又快步跑來幾個構造體,抬著新的傷員。


    “給我三分鍾就好,教授,三分鍾就休息好了,我還能連接維護套組。”


    萬事深吸一口氣,撐著地麵站起,又跑去檢查新傷員的傷勢。


    “把他胸腔抬高,不要碰到脖子!小心。”


    傷員傷勢過重,整個麵部都模糊了,但還能看出他是個年輕時就接受了改造的構造體。


    萬事:“小心抬,對。”


    ??:“……萬事?”


    抱著傷員的構造體試著叫出了萬事的名字。


    “嗯?嗯!你是西恩?!”


    萬事認出了這位前輩——他是曾與佩洛父母同隊的那名構造體,佩洛父母出事之後,他也照顧了佩洛不少。


    “……沒想到你居然還記得我。”


    西恩痛苦地閉了閉眼,看起來狀態也差到了極點。


    萬事:“又是你們的任務出問題了嗎……”


    西恩:“‘又’……是啊,是啊,又是這樣的事,這一次輪到他了。”


    “?”


    萬事愣了半秒,猛地低頭,重新看向幾近報廢的構造體。


    循環液染在構造體的人造發絲上,已經看不出原本很有特點的發色。


    萬事愣在了原地,隻是怔怔地看著已經完全麵目全非的佩洛。


    “……”


    西恩的臉上寫滿了痛苦與自責。


    “我……我真的再也不想看到這種事發生在我麵前了……”


    萬事的瞳孔劇烈地收縮著,甚至連呼吸聲也急促了起來。


    他的視線劇烈顫抖著,好友過去的身影不斷與當下殘缺的軀體相重合。


    萬事漸漸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聲和周圍的吵鬧聲,在他的腦海裏此時隻有一個聲音在主導著。


    我要救他!我一定要救他!我再也······再也不想無力地看到身邊的人們離我而去了!


    …………


    驚呼從人群中傳來,喀戎抬頭看去——


    一名構造體頹喪地癱坐在地,懷中傷勢嚴重的傷員被平放在地麵上。


    那名白發的醫生跪在旁邊,大聲朝周圍的人索要維護設備,用力按在傷員腿部的斷口上方。


    萬事:“給我維護工具!”


    助手不忍地看著這個拚命的後輩。


    “來不及了萬事,放棄吧。”


    萬事接過了維護工具,卻隻能絕望地看著佩洛身上的種種傷痕束手無策——新的舊的傷痕,全都觸目驚心。


    “他還很年輕……意識回傳呢?對,沒錯!還可以意識回傳!”


    助手痛苦地閉上了雙眼,還是說出了殘酷的現實。


    “他沒有生命體征了……”


    “不,一定還可以!一定還有辦法的……”


    萬事抬手抹了一把臉,非但沒有讓模糊的視線變得清晰,還將循環液蹭在了眼角。


    眼前的世界變得猩紅,雙手顫抖到幾乎痙攣,但再怎麽做也沒用了。


    毫無生機的構造體躺在麵前,萬事心亂如麻,隻有短短一截思緒被留住——他想,當年他們居然也是在這裏見到了第一麵。


    那時佩洛哭著喊著要見自己的母親,他還懵懂地拆穿那個年輕醫生的謊言。


    ······


    實習醫生:“你的母親沒有大礙,她隻是受了重傷,需要休眠。”


    佩洛:“休眠?構造體休眠?”


    實習醫生:“對,現今的醫療水平還不能讓她一下子行動自如,她需要休眠一段時間再接受治療。”


    佩洛:“……要多久?”


    實習醫生:“大概……很多年?等你長大就可以了……你今年幾歲?”


    佩洛:“七歲半。”


    實習醫生:“那就再過八年……八年半,也許到你十六歲,她就醒了。”


    佩洛:“……我還可以等。”


    萬事哽咽著低下頭,鬆開了按著佩洛傷口的手,已經沒有循環液能流出來了。


    “十六歲。接受改造的時候……還沒到那個年齡啊……我怎麽才明白……”


    腦中關於佩洛的記憶不斷湧現,衝擊著萬事疲憊絕望的身心。


    ······


    佩洛:“‘炸’也炸了,鬧也鬧夠了,反正我們能做的一切都沒用了,結束吧。我這個月就改造。”


    萬事:“……為什麽?隻是去地麵而已,沒必要一定要改造吧?更不需要這麽急……”


    佩洛:“不!很急!”


    萬事:“……?”


    佩洛:“越快越好,我等不了了。”


    ······


    萬事沙啞的聲音從喉中傳出。


    “……他永遠沒有十六歲了……”


    佩洛做出了選擇,選擇一生都不去觸碰謊言被揭開的時刻——也許這樣,他還能抱著希望而死。


    “對不起,對不起……”


    西恩的負罪感寫在了臉上,意識海偏移的警告響起,附近的幾個構造體小心地把他帶走。


    萬事沒有心思去關注西恩的離開,他深深低著頭,淚水沿著幹澀的眼角不自覺地下滑著,被汗水和循環液打濕的頭發耷拉在額前,他好像在祈禱什麽。


    “也來個人騙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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