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帳裏,錦被底下。


    眾人沒想到方才還在站在公堂上的男子,再一次出現卻在溫柔鄉裏。


    花滿樓有些不自在的垂下眸子,盡量不去細看一位姑娘家的閨房。


    陸小鳳就沒有這個自覺了,可也正是他仔細的打量才發現情況並不如他們所想的那樣,“他好像昏迷過去了。”


    『鍾素秋』看著懷裏意識全失的人,眼神偏忽,拘謹羞澀的回憶起先前的情形。


    她是在野外無人處發現對方的。見對方昏迷在地不醒,一時心急便將人偷偷藏進了她的房裏……


    “陶公子!”宋甜兒瞪大了雙眼,驚呼道:“她叫他陶公子?!不會吧……”


    不會這人真叫『陶醉』吧?


    “怎麽就不能叫『陶醉』了?”胡鐵花神氣極了,這名字可是他第一個猜到的。


    是第一個!


    宋甜兒聽到胡鐵花的聲音,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驚訝之下將心裏的話說出來了。


    俏麗的五官皺巴巴的擠在一起,宋甜兒還是覺得太巧了,真的是太巧了。


    已然蘇醒的『陶醉』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躺在了『鍾素秋』的懷裏,而且對方還為了自己忙前忙後,既覺得冒犯,又實在是深感動容。


    看著佳人如斯,自己何德何能……


    行人錯落的街道上,丫鬟著急的扶著心口疼痛的小姐。


    恰巧路過的『陶醉』隻需一眼便認出了人,原本輕緩的步伐再也克製不住,緊張的跑了過去。


    將將來得及半抱住即將跌倒在地地的佳人,急切道:“鍾姑娘!”


    看著兩人三番兩次的相遇,即使是李尋歡,也不禁感慨了一句,“所有的不期而遇,都是緣分天定。”


    雷純不知出自什麽心理,突然輕聲說道:“不論是不期而遇的緣分,還是處心積慮的謀算,隻要……”


    她越說聲音越輕,到最後更是幾近無聲。


    李尋歡疑惑道:“雷姑娘,你說隻要什麽?”


    雷純輕笑搖頭,眼中像蒙了一層秋水,“沒什麽,是我胡思亂想罷了。”


    李尋歡的教養,讓他無法繼續逼問一位姑娘。既然對方如此說,他便如此信了。


    而且,『六分半堂』的大小姐——那樣一位令人深刻難忘的女子,並沒有騙他的必要,不是嗎?


    注意到對方的視線,狄飛驚腳下仿佛不經意間的一個動作往前挪了半步,將雷純半擋住護在身後。


    十分自然的,衝著李尋歡笑著點了點頭。


    依舊是原本的那個接頭,可『鍾素秋』的狀態讓人一看便覺出不對。


    目光飄忽不定,神情爛漫天真如赤子孩童。見著熟悉的人也不說話,隻一味地傻笑著。


    她這是喝醉了?


    還是她身邊的丫鬟開口道:“我們小姐是專程來找你的,她可擔心死你了。”


    他才是擔心死她了!『陶醉』心憂的看著對方。


    街上的憧憧人影一下子就恍惚起來,經驗豐富的眾位考生們知道,這是玉璧上的畫麵又要變幻了。


    果不其然,雖仍舊是係著廣袖長裙的『鍾素秋』,穿著的衣裳紋飾卻已經換了一身。


    麵對癡肥的衙內與為虎作倀的家丁的圍攻追堵,『鍾素秋』被嚇的花容失色。


    千鈞一發之際,『陶醉』宛如神兵般從天而降。


    宋甜兒看的是代入感十足,眼睛裏直冒星星,“哇~還是英雄救美耶!”


    一縷殘陽映著湖光春色,可立在湖邊的兩人誰也沒有心思去賞那碧波旖旎。


    女子的羞澀讓『鍾素秋』很難將思念直接說出口,欲言又止了半天,也隻是委婉的問了一句,“為什麽你都沒有再來看過我?”


    『陶醉』逆著光站著,臉上的神情一時難變。


    上一次他的心裏如此劇烈波動時,還是親耳聽到鍾姑娘說出那句,“我真心所屬的,不是安公子而是陶醉陶公子。”


    看著玉璧上糾結拉扯的兩人,陸小鳳忽然問了花滿樓一個問題,“你說這兩個人明明就互相有好感,為何『陶醉』始終不說他喜歡『鍾素秋』呢?”


    人家鍾姑娘都在大庭廣眾之下承認喜歡他了,他倒好,一言不發的轉身就走。


    花滿樓側過半張臉,“我既不是陶公子也非鍾姑娘,我又怎麽會知道他們在想什麽呢?”


    “也是~”陸小鳳伸了個懶腰,開始做夢道:“要是我能知道別人在想什麽就好了,那我可就再也不擔心遇上破不了的案子了。”


    追命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誰不想呢。”


    他可想死了好嘛!


    『陶醉』自花廳中離開後就一路疾行,直到跑到荒郊野外無人之處才停了下來。


    看不到心上人半點兒影子的『鍾素秋』痛哭逶迤在地。


    熊貓兒實在摸不著頭腦,“看他倆痛苦的那樣子,這幹嘛呢?直接在一起不行嗎?”


    “或許人家有難言之隱呢?”沈浪猜測道。


    “究竟是什麽樣的難言之隱,能——”熊貓兒的話還沒說完,畫麵中的『陶醉』就揭秘了答案。


    依舊是先前反複出現過的那片竹林,依舊是獨自痛苦淚流的『陶醉』。


    可這次,有個不知名的聲音在深夜的竹林裏問道:“你的一輩子有多長啊?”


    “她不過才短短幾十年,幾十年後她會死,你們照樣不能白頭偕老!”


    一邊是與心上人濃情蜜意的相守之約,一邊又是冰冷的無聲拒絕,兩段不同的記憶反複的在『陶醉』的腦海裏交織,不停的煎熬。


    上官海棠忽然捏緊了手裏的扇柄,“鍾姑娘幾十年後會死,他們沒辦法白頭偕老,這麽說……”


    無情默契的結論道:“『鍾素秋』會死,他卻不會,看來『陶醉』並不是一般人。或者說……他並不是人。”


    “我是妖!”


    下一瞬,和人對坐涼亭的『陶醉』仿佛再也壓製不住內心的痛苦,高聲大喊道,“我不是人!”


    “你明明知道我們倆是不會成為一對的。”


    無情和上官海棠對視了一眼,看來症結所在已經找到了。


    人妖殊途。


    衣衫破爛的道人偏偏不肯放過『陶醉』,“你終於承認對鍾姑娘有情了?”


    有又如何,可他不能!


    自認已經明言拒絕了鍾姑娘的『陶醉』語氣裏全是痛苦,“不管有情沒情,人妖相戀本來就是不對的。”


    或許,他們本來就不該遇見。


    畫麵再一次的轉換,跪在竹林裏的『陶醉』,即使是見到『鍾素秋』帶著丫鬟走過來,表情也沒有任何的變動。


    “我的身世,你已經知道了。現在你知道,為什麽我一直不肯接受你的原因。”


    “可是我不在乎!”


    『鍾素秋』可比『陶醉』有勇氣的多,也豁的出去的多!


    『陶醉』沒有回頭,隻再次強調道:“你必須在乎!人妖殊途,人和妖是不能結合的。”


    “什麽狗屁人妖殊途!”朱七七仿佛見到了當初她追著沈浪到處跑的日子,當年的沈浪,也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不斷拒絕她的。


    “嘿,我還就不信了!”朱七七立即熱血上身,擼起袖子就想衝進玉璧裏。


    要是能進去,不按住『陶醉』的頭,逼他同意和『鍾素秋』在一起,她就不姓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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