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羅·海山坐在白馬上掃視一邊沙盜橫羅四野的慘相,鳳眼微微眯起,輕風撩起玉額邊幾縷青絲。


    回望血陽,小情郎的身影早消逝在霞光裏,遂深深吸了口氣令道:“給族裏那幾個老家夥去鷹信,芥羅城的屈布裏意圖謀反罪證確鑿,蓄養沙盜橫行城國,擅殺魏國舉子未果,已引起大魏官府密切重視。他們若是七日內拿不下屈布裏的項上人頭,那本宮攜軍親取之送給魏國以化幹戈為玉帛。至於魏國會不會在乎他們背後那小動作,本宮定會據實相告。”


    “敬遵國主上命。”一精悍女衛朗聲應道。


    多羅·海山作為“年富力強”的一代國主,若真是因為婚姻大事耍性子逃出王城的話,那簡直太兒戲了。


    生在這小國林立的大漠,她的成長史可謂是“驚心動魄”,什麽仇殺背叛霸淩要比大魏的小書生“見多識廣”得很。


    此行出王城有幾大心結,婚姻隻是其中一微不足道的小事,她作為火羅國的國主這點政治覺悟還是有的,最心係的就是諸多大城間形成的利益朋黨,這才是新任國主坐在王宮黃金大位上頭疼蹙眉的大事。


    不惜以身犯險,以己身作誘餌,跑到各城的鬧市打卡露臉,看看能不能“釣到大魚”將其拖上岸。


    如今在外晃蕩一月才釣到屈布裏這無腦貨色,講真,國主有些失望,她清楚還有大鱷潛伏以待良機呢。


    可是此番“任性”險些鬧出大亂,她自幼生在大漠林國,自然明白大漠東方的魏國官家對他們的文士“愛惜”是有多重。


    曾有一小國名曰乍離國,國境緊鄰魏國,有城十多座。國中巨賈利欲熏心毒殺一隨同旅商同遊的魏國書生,不料苦主乃是一名進士出身待仕的士子。


    事發,由黑冰台秘衛報信於坐守鎮西關的西軍大營,三萬西軍悍卒出關五日內滅乍離國。其國國主在王城外十裏跪降,被傳不許,隻因那魏國進士死相極慘,雙眼被挖,下體被割將其塞入口,大殺魏國文士尊嚴,其罪難書。


    霞光絢爛,麻子來到一處能鳥瞰野馬川水鳥翼翼芳草萋萋的好地方,遠眺處還有一小隊野馬從荒漠深處來此飲水呢。揭開背上的包裹,百鈞劍顯出,幾道劍光閃過,夾雜礪石的沙地上出現一深約丈餘的大坑。


    這麽深的坑想必那食腐肉的野獸不會費力刨坑禍亂黑子安眠的。


    最後一眼很認真的看,很認真的輕撫黑子的脖子,纏金絲的韁繩是那東海巨富的胖墩給的,馬蹄鐵是何老爺子親手打製的,馬鞍的墊子是柳大掌櫃委托幾位鄰裏大娘織的。


    本來那李胖墩想再給支馬鞭來著,麻子心疼黑子且黑子通人性,那做工精美的馬鞭根本用不著。


    他將自己腰間一塊羊脂玉佩貼在黑子的眉間以寄托哀思,此玉佩原是隴西大都督秦懷雁珍藏,在賀喜新晉舉子宴席間假托親信賜給麻子的長者禮。


    往昔相伴場景一一回放,麻子在萬般不舍中將坑填滿踩實,無立碑。


    荒原中此處水草豐腴的草原便是最好的碑記。


    其實麻子出來“闖蕩江湖”時內心是孤獨的,一路來還好有黑子夥伴在旁,可惜如今徒然永別,悲戚難以言表,惟有一壺佳釀敬之。


    論血脈“名貴”黑子不及鐵雞兒,論聽話活潑黑子不及踏浪那狗子,論脾氣臭硬黑子不及那澀雞小黃。


    深情久伴最難舍,麻子陪黑子直到星光大亮才離開,或許在幾年後甚至幾十年後,他還會來這裏看望它。


    這裏是野馬川,野馬成群、黃羊隱顯的樂園,希望它不會孤單。


    清夜無塵,月光如銀。


    去百馬城途中,麻子一路慢悠悠駕著馬車走神兒,他在想,是不是自己最近春風得意馬蹄疾,人變得輕浮且飄了。


    不光武道昌隆,劍道也曾有當世劍仙耳提麵命,怎會令一小小沙盜蠻夫“偷襲”。


    難道色字頭上一把刀?


    遲來的雨露救不回枯萎的花朵,也許有一天,當你學會珍惜的時候,有些東西有些人已不在,或許隻有遺憾才會讓人念念不忘。


    明月不語相思,濁酒難解愁緒。


    清風不許歸期,埋骨何須青山。


    大漠中的明月看著要比別處明亮些,披星戴月絕非虛言,一個時辰後,麻子駕車來到百馬城外約定好的車馬店行。


    夜已深,晚風獵,某輕裝貴女失眠,枯坐在客店二樓的明窗前曬著月光,待瞅見麻子未食言按約而來後,便強顏笑容打個照麵回房休憩去了。


    多麽好的俊俏小書生啊,可惜她不能“娶”他。


    晨間,麻子兩人坐在二樓走廊用早膳,“知曉黃庭山的根底麽?”他放下半塊饢餅問道。


    “黃庭山?青郎打聽它作甚?一避世山宗而已,怎麽?同它有恩怨?”多羅·海山雙手托腮支在小桌前靜靜看著心中情郎用飯。


    怪不得大族貴女都喜歡魏人書生呢,連吃飯的樣子都這麽文雅。


    堂堂一國國主又不知沒見過諸國英才俊彥,此間卻如一癡情迷妹般媚眼勾絲得盯著小書生吃飯的形態一動不動。


    “是有些小事叨擾。”麻子頂著熾熱目光啃餅喝肉粥。


    “需要幫忙嗎?黑子的事都怪我,對不起,是我太任性。”她看到麻子下望車馬店的馬廄便低聲歉意道。


    “黑子的事不是你的錯,不必如此。”麻子想起每日晨間喂馬的點點滴滴。


    女國主明白兩人間有裂隙了,但她無法去彌補。兩人相處幾天若相處數年那般自然,她很清楚黑子在麻子心中的地位。


    她更不敢從王宮馬房裏挑一匹良種送給麻子,那樣做隻會更傷他。


    “那你?”她想問問麻子如今如何打算,心裏還想祈求點什麽。


    “用罷飯後我們就此分別吧。我有事在身,不便護你回王城了。”麻子強顏笑臉吃下最後半塊饢餅。


    一“外逃”國主敢堂而皇之住在人多口雜的車馬店,隻能說明她掌控了這種局麵,甚至可能有百馬城豪強在暗處鞍前馬後唯首是瞻。


    他隻是來大漠處理點衛師不方便出麵的醜事的,並不想摻進當地的政治漩渦中去。


    “我?誒。我們還能再相見嗎?”多羅·海山此刻就是一普通的小姑娘用祈求眼神凝視著起身的麻子不放。


    “待我了解黃庭山俗事後定到火羅城拜訪。”麻子沒啥可收拾的,簡單的行囊都在身邊隨手放著。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在王城等你。你一日不來,我就等你一日,你一年不來,我就等你一年,你十年不來,我就等你十年。”某癡情女追到樓梯口喊道。


    大漠女子將情愛看得極重,但遇真愛,她們願飛蛾撲火。


    來到馬廄前的麻子聞聲頓足三息,不回頭回道:“嗯,等我,黃庭山我去去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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