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碎玉軒的路上,安陵容一直心中墜墜。


    安陵容垂首凝眉,隻顧往前走路,心中委實五味雜陳。


    早些年後宮裏的日子,著實給了她太多刻骨銘心的教訓了。


    正因如此,太後的這番用意,她既知這是有了變數,也是有了希望,可心裏又難免還是多生猶疑。


    她不能全然相信太後是一番好意,即便今日太後瞧著病臥床榻,虛弱不堪。她還是不得不防著太後的謀劃。


    畢竟,太後身後,還有她極難撼動的家族勢力。


    隻是,太後似乎是有意在扶持她,因而許多提點才會由暗示變成了明示。


    還有臨出門前,竹息的那一番話,更讓安陵容不得不在心中再三揣摩太後的意思——若是想要在後宮裏安穩過日子,日後定然要為壽康宮馬首是瞻。


    可這結果卻實在是和安陵容心中所想背道而馳。


    這一世安陵容不求富貴,但求平穩。


    想要竭盡己力幫著甄嬛早日登上貴妃之位,保沈眉莊個周全。為的是還前世的維護之情,也為了讓自己不再為前世裏做的那些違心的事再感不安。


    隻是除了這些,安陵容還想要保住她的家人,她不想像前世一樣,因著自己連累了家人,她那個不爭氣的父親,還有她心心念念惦記的母親和姨娘。


    可如今,太後雖伸出援手,卻也提了條件,日後,她便不得不考慮壽康宮的心思。


    到時候,自己的諸多籌謀還能否如願呢,確實不得而知了。


    太後想要的,是一個聽話的人。


    一個既順從,又沒有根基的女人。


    就像當年的敬妃,家世普通,性格溫順,與前朝牽扯不多,亦無法靠一己之力在後宮掀起什麽大風浪。


    所以,這人才會是她安陵容。


    可是,這人要聽話,要能成為壽康宮祭出的一把劍,那必然鋒芒畢露,要在眾人前光鮮旖旎的活著,那便必然要樹敵無數。


    若是這樣,如今這宮裏,首先不能放過她的便是華妃。


    即便華妃沒了,還有皇後,還有齊妃,還有曹貴人……


    還有來日入宮的瓜爾佳文鴛,那些細碎功夫她也是見識過的。


    還有她看不透的富察怡蘭,和那些即將入宮的新人們。


    那些永遠也鬥不完的新人……


    當然,她可以享受那權力推舉的風光,一路往上爬,一路被別人仰望,可這條路一旦走下去,再難回頭。


    越是風光,越是樹敵無數,越是難以脫離壽康宮的把持,越是容易失了本心,失了自由。


    這道理她懂。


    不過又是和前世一樣。


    這,便是太後要的。


    這後宮裏,除了皇後,還有穩坐壽康宮的太後。


    那個在籠中廝殺一生,終於登到權利頂端的女人。


    安陵容心中盤桓,多少覺得有些淒然。


    前世中被皇後把持一生,無法抗拒,今世難道又要落入太後的手中麽。


    太後要的,是對後宮的掌控。


    恐怕,也是要尋機製衡皇後手中的權柄。


    皇後,如何能心甘。


    可偏偏,皇後又是太後的內侄女,一家人。


    利益相抗時,便要爭得天昏地暗,波及身邊人不知幾何。可利益相投時,又會是和氣一團的一家人。


    安陵容嘴角輕笑,滿是嘲諷。如此看來,實在是前路艱難了。


    若是如此,這宮中唯一的出路,便是絞盡腦汁去媚上,去迎合皇帝,去博得皇帝的歡心,或許,還有一絲希望?


    可這條路她前世如何沒有試過,即便在皇帝心中博得了一席之地,到頭來,也並未落得什麽好下場。


    想到這,安陵容不覺沉沉一聲歎息。


    安陵容眉心難展,隻埋頭走路,並未留心迎麵走來的是誰。


    直到對麵一聲,“微臣給安貴人請安。”才驀然抬頭,恍惚片刻才瞧清楚,對麵站著的人不是秦放是誰。


    安陵容這才想起,秦放原是在壽康宮伺候的。


    安陵容遂點頭微笑,輕回了聲,“秦太醫不必拘禮。”


    秦放身後跟著個提著藥箱的小藥士,極為有眼色。眼瞧著兩人似乎有話,便輕輕後退了兩步,躬身侍立在牆邊了。


    安陵容瞧在眼裏,不動聲色問道,“秦太醫這是從哪來?頭上汗都下來了,像是有什麽急事?”


    秦放來時也是走得太急,竟未察覺汗水已經流了下來,現下被安陵容一提,方才留意到汗水已經浸濕了內裏褥衫。


    忽又意識到,自己此刻恐怕儀容有失,趕忙取了帕子快快擦幹了額頭和麵頰上的汗珠。


    秦放將帕子揣回袖口,這才揖手恭敬答道,“鹹福宮出了些事,微臣怕去了鹹福宮一時半會兒出不來,特先回來給太後她老人家請個平安脈。”


    安陵容聞言,眉心緊蹙。


    秦放見狀,趕忙說道,“安貴人別擔心,溫太醫已經過去了,這會子也有小太監出去傳信叫院判大人進宮了。”


    聽了這些安陵容更是不安,“到底是何事,竟是這麽大的動靜?”


    秦放壓低聲音,“聽報信的小太監說,是惠貴人孕中中了毒…”


    安陵容身子陡然一墜,還好被身後的霜雪扶住,勉強站直了身子,又問,“可有性命之憂?”


    話一出口,安陵容卻又覺得多此一問,若是有性命之憂,秦放便是無論多惦記著壽康宮,也得事急從權,先去鹹福宮裏照看著。


    果然,秦放說道,“溫太醫過去料理一切,貴人您大可放寬心。前頭有仔細的小太監,知道微臣要去壽康宮,也與微臣傳過話了,此刻惠貴人並無性命之憂。


    腹中胎兒大約是受了些毒,有些出血的症候,但並不嚴重。


    溫太醫醫術了得,曉得輕重。貴人您可先放心,切勿傷了心神。”


    見秦放話說得還算有條理,安陵容心中的焦急也平複了幾分。


    又見秦放似乎還有話說,安陵容趕忙問道,:“秦太醫,有話不妨直說。”


    秦放左右瞧了一回,方才壓低聲音道,“微臣聽人描述了惠貴人的情形,這毒中的似乎有些蹊蹺。


    仿佛並非是一朝一夕,而相似用了些時日點點滴滴緩緩下毒所致。


    若是如此,微臣多嘴說一句,鹹福宮裏的人,小主可要當心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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