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齊妃,剪秋心裏總算踏實了大半。


    跟著皇後身邊伺候了這許多年,能見皇後如此抑著火頭說話的也就隻有齊妃了。


    想來,剪秋對皇後也是有些心疼。她自然明白,皇後之所以抬舉齊妃,到底還是因為有三阿哥的緣故。


    可惜,皇後卻不能再有孩子了。


    這念頭輔一出現,倒是把剪秋自己也嚇了一跳,不覺左右瞧了一眼,複又仔細調整了神色。


    據她所知,當年的秘密如今已經沒有幾人知道了。


    後宮裏保守秘密最好的方法便是沒有活人知道。


    如今她能如此安穩,想來那頭還不知道這秘密早已為她所知。


    剪秋懷揣著思量,神色卻不敢有異,隻低頭又進了偏殿。


    皇後揉著額角,眼皮微抬,疲憊道,“人送走了?”


    問的應該是齊妃。


    剪秋走過來,替皇後輕輕揉著額角,低聲道,“回皇後娘娘的話,已經送走了。”


    “臨走的時候可還說了什麽?”


    剪秋輕笑道,“齊妃那性子您還不知道麽,絮絮叨叨的問了半天,沒一句問到點子上的。”可話剛出口,剪秋立刻意識到自己的話說的有些多了,趕忙又接到,“不過齊妃對您還是感激的。”


    皇後輕哼一聲,似乎並未留意到剪秋的變化,隻輕蔑道,“齊妃啊,本宮是真的抬舉她了。”


    剪秋柔聲問道,“這些年來,齊妃實在是安穩過頭了,也沒能幫上您什麽忙。


    倒是耗費了您許多心血為她籌劃。”


    皇後眉間微動,神色驟然冷了幾分,“本宮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後宮裏得用的人比比皆是,齊妃若是再不頂用,本宮也是不會再護著她了。”


    這事剪秋大約心裏也是有數,從前王府出來的舊人,但凡與皇後走的親近些的,大半都已不在了。


    如今剩下的,也未有齊妃。


    齊妃,嗬,剪秋心裏暗想著,也真算是她命好。到底是舊日在王府裏待過的,那些竭力掩蓋的王府舊聞,即便是她真的不記得了,也還是要為人所忌憚。


    剪秋素來知道,皇後麵上瞧著雖然沉靜,可秉性卻最是要求穩妥的一個人。


    每一樣都算計得十分妥當,有這樣一個人一直在身邊,皇後自然是不能心安的。


    那麽齊妃,怕也是不能久留了。


    剪秋一邊思量,一邊小心著力道,為皇後輕輕揉著額角,見皇後神色又複平靜,複才試探問道,“娘娘,您讓齊妃去同曹貴人多走動,以齊妃的心緒能明白您其中的意思麽?”


    皇後氣息微沉,想來是剪秋的手法頗為舒服,聲音也乏懶了許多,“本宮原也沒指望齊妃能揣摩出個一二。


    隻是這事,總不能本宮一個人看透,要叫更多人看明白才是。”


    剪秋不解,卻又知不能直愣愣的去問,因而繞了個彎子,“翊坤宮現下時疫未消,聽聞皇上已抽調了一隊禦前人馬守侯在翊坤宮內。


    說是時疫嚴重,謹防有奴才們生了二心,再將時疫再傳到別的宮裏,這才特意讓侍衛們駐守著的。”


    皇後閉著雙眸,隻含糊道,“皇上對翊坤宮的事一向上心。”


    剪秋不明所以,又繼續說道,“曹貴人帶著溫宜公主一直住在翊坤宮內,總是不方便,皇後娘娘不如勸勸皇上,讓曹貴人與溫宜公主暫居別處?


    瞧著這時疫來的忒急,萬一奶娘們也染了時疫,那不是也要波及溫宜公主。”


    皇後聽聞,嘴角微微揚起,輕聲哼笑了一下,“若這時疫真的如此嚴重,你當皇上想不到這一步嗎?”


    剪秋一時語塞,不知皇後所言到底是什麽意思。


    皇後似乎也並非真的要剪秋做什麽回答,隻徐徐說道,“皇上這兩日還招曹貴人帶溫宜公主去養心殿說話呢,


    若是翊坤宮的時疫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皇上怎麽可能還讓曹貴人往養心殿去?


    溫宜公主尚在繈褓之中,若是翊坤宮這頭時疫控製不了,皇上又怎會置溫宜公主的安慰於不顧?”


    聽皇後這樣說,剪秋心中似乎也有些緩過神來。


    皇後之所以讓齊妃與曹貴人多走動,是希望齊妃能發現翊坤宮並非真的時疫嚴重。


    若是這樣,華妃感染時疫的消息便有可能是假的,那麽翊坤宮為何會有這樣的消息傳出來?華妃到底如何了?皇帝又為何要配合著這個消息勞師動眾的去演這出戲?


    ……


    後宮的人哪個沒有顆七竅玲瓏心,但凡有一絲風吹草動,便會有人尋蹤而至,順著線索往下挖…


    而這其中的隱瞞的事,恐怕才是皇後希望能公之於眾的。


    剪秋尋思過味兒來,眼角微彎,輕聲說道,“是奴婢思慮淺薄了。”


    皇後淡淡道,“皇上自有皇上的心思,自是容不得旁人去猜測的。


    不過,皇上有意護著華妃,素日都是和稀泥做糊塗賬,沒想到這次手段竟硬朗起來。


    也不知華妃會不會領皇上的這個情。”


    皇後平日言語並不多,即便是剪秋,這個陪嫁跟進王府的貼身侍女,有時候也並不會多說。


    可剪秋也是個有心的人,這些年來大約也知道了皇後的心思,那些嘴上並未說出的話,實際上都已在心裏犁出了道道痕跡,隻消有些適當的時機便能生出些枝芽來。


    譬如對華妃。


    皇後如今有這樣的籌劃,便是籌謀日久,終於找到了稱意的時機。


    剪秋仍舊默默的為皇後輕揉著額頭和太陽穴,任憑思緒在心裏盤繞,隻不動聲色亦是不再開口。


    自香爐中緩緩彌散的熏香早已將整個宮室熏得有些澀澀苦意。


    剪秋忽覺舌尖有些微微麻脹的苦意,人卻陡然精神了幾分。


    卻聽皇後輕聲開口,緩緩道,“聽說福子有個表弟也在宮裏當差呢?”


    剪秋微微一怔,點頭答道,“回皇後娘娘,是的,不過是個不太聰慧的,聽說師父們都不愛帶他,所以一直在浣衣局做些跑腿的事。”


    皇後輕聲嗤笑,“那是夠登不上台麵的。”隨即又緩緩道,“明天你去浣衣局瞧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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