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窗外,斜陽軟軟的鋪在青磚上,仿佛在青磚麵上攏了層淺金色的薄紗,輕輕柔柔的,卻讓人看不真切。


    而坐在花窗前的甄嬛,此刻也是如墜迷霧之中,不止看得不真切,心更是沉沉的仿若跌在了冰窟之中,凍得徹底。


    見甄嬛隻安靜聽著,也不說話,安陵容微微一歎,複又柔聲說道,“咱們入宮時日也不短了,皇上的性子你我都是知道的。


    但凡遇到事,最是沉得住氣,不肯輕易讓人揣測了心意。


    可麵上不動聲色的人,心裏未必便不去計較。


    恐怕在皇上心裏,這些事都已記在賬上,隻是還未到時候清算而已。”


    甄嬛聽聞,羽睫顫動,似是拚命忍著淚,狠狠說道,“可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呢?


    與我而言,這孩子的委屈,我的孩子的委屈要何時才能清算呢?


    眉姐姐的委屈呢?眉姐姐平白無故招人欺辱,這委屈又要等到何時再算呢?”


    安陵容沉沉一歎,“姐姐,你向來通透,這些原是能看得透的,何苦要和自己過不去呢?”


    聽了這話,甄嬛終於忍不住,滾滾淚珠又自臉頰滑下,“陵容,你說端妃她的心裏苦麽?”


    這話一出,安陵容倒是一怔。


    端妃心裏苦麽?


    安陵容從未想過,端妃是如何從潛邸一路熬過來的。


    端妃心裏苦不苦安陵容並不知道。


    但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在華妃協理六宮的日子裏,端妃的日子從未好過過。


    安陵容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姐姐,這後宮本就不是個清淨的地方,唯有自己先放過自己,日子才能過得下去。


    況且,日子還長,咱們不會總是為人傾軋的。”


    聽了這話,甄嬛微微抬頭,眼中卻是迷茫,“你我曾說過,以色侍君並不得長久,於皇上,我也曾真心相處,也曾想與他分憂。


    雖知他並非我一人的夫君,卻也總盼著有幾分情誼在。


    可這兩日,我卻越想越是害怕,越想越是心冷。


    那個與我廝守的男人,不止是我的枕邊人,也是別的女人的枕邊人。


    後宮這麽多女人,雖未必每個人都合他的心意,可他還不是照樣翻著這些女人的牌子,宿在她們的宮中,與她們談笑風生。


    而日後,又似乎並不曾交付過情誼一樣,像對待枚棋子一樣,


    舉棋,落子,改局,都毫無牽掛,隻看棋局而不看情分。”


    聽了這話,安陵容心中暗暗輕歎,早些能想通這些事也是好的。


    畢竟,此時的甄嬛還不知道,當初能入選以及獲賜一個莞字,都是因著她模樣酷似純元皇後的緣故。


    若如前世,仍是在最情濃時知道這層,自是要再心死一回。


    如今看來,早些能將這些看透,或許便不會再有甘露寺那一段遭遇了。


    念及此處,安陵容輕聲道,“姐姐這不是看得穿麽,又何必自苦呢?”


    甄嬛眼中噙著淚水,嘴唇上已經咬出一行清晰的血痕,“看得透未必便能看得開,我這心裏,始終還是盼著華妃早些受懲治。”


    安陵容輕輕點頭,“姐姐不必著急,想來華妃的好日子是要到頭了。”


    甄嬛眉心一皺,問道,“陵容,為何如此說?”


    知道甄嬛心中急切,安陵容也不繞彎,“姐姐,前頭我同你說端妃的事,其實是想說,鹹福宮中發生的事,皇上雖未明確定奪,卻已經表明了態度。


    麵上,皇上給了華妃十足的顏麵,可轉頭,卻又讓與華妃一向不和睦的端妃占了上風。


    姐姐想想,華妃與端妃因何生出如此大的怨恨?”


    安陵容見甄嬛凝神聽著,心下稍安,甄嬛倒也跟著安陵容的思路,不覺開口答道,“妹妹剛剛說過,是因為端妃動手落了華妃的胎……”


    安陵容點頭,繼續說道,“我們與端妃接觸甚少,倒也很難說清當初拿完落胎的湯藥到底是否真的出自端妃的手,隻是端妃與此事自是百口莫辯便是了。


    我曾聽壽康宮裏的嬤嬤提過,每每有嬪妃有孕,華妃便要去延慶殿對著端妃好一通發火,接著延慶殿那頭變會因著各種緣由缺這少那,日子便過得極其不安穩。”


    這會,為了不讓甄嬛疑心,特意將前世聽聞的事假作是壽康宮嬤嬤的閑話說與甄嬛聽。


    甄嬛聽著,不覺長眉微蹙。


    安陵容複又說道,“可見華妃與此事有多介懷。而自那之後,華妃便再沒了子嗣。


    子嗣一事,已然成了華妃的心病。


    可這次,皇上將五阿哥指給了端妃,華妃心中如何能過得去?隻怕就算是給了個名不見經傳的答應、常在,在華妃的心裏,也要好過端妃這個人選。


    而這一層,咱們都能想的清楚,皇上如何想不清楚?


    隻能說,這一次,皇上是動了打壓華妃的心思。”


    甄嬛緩緩點頭,“妹妹這麽一說,到確是如此,原本我倒是不知道華妃為何如此記恨端妃,如今想來,皇上這麽做倒是正中下懷,的確是給了華妃不小的臉色。”


    安陵容淺淺一笑,“隻怕讓華妃難受的還不止是這些。”


    說著,安陵容輕輕靠在甄嬛身旁,悄聲說,“姐姐可知道,皇後為何要趁著這個機會宴請後宮麽?”


    甄嬛微微低頭,輕聲說道,“皇後娘娘一向仁厚,大約是心疼五阿哥吧。”


    安陵容輕笑道,“姐姐大約也是猜到了幾分,隻是還不能篤定,才不肯輕易說出來吧?


    不論前朝還是後宮,皇上都偏愛聲名,因此但凡行事都更似君子。


    所以,才會萬事考慮的細心周全,思慮妥當,遇事也總是不動聲色,喜歡循序漸進,順勢而為,總是要水到渠成,才覺稱心如意。


    可今次五阿哥的事,卻實在是經不起推敲。


    皇上聖旨還未頒布,怎的後宮就開始籌備起來了?


    既是還未頒布聖旨,那便是皇上金口玉言還未認定此事,可如今,皇後娘娘卻是親自著人通傳後宮,要為十日後景仁宮的宴請做準備。


    難道,尊為皇後,便可以揣度聖意?私傳皇上聖諭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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