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要趟後宮這趟渾水,實是安陵容沒能想到的。


    要知道前世的壽康宮可是清冷得很,甭說是主動參與後宮諸般暗湧,就是有嬪妃吃飽了沒事,敢去太後麵前嚼個舌根,不出當日便被去了綠頭牌也是有的。


    安陵容至今猶記得,前世裏的壽康宮,實是是非繁多的後宮之中,最沒有是非的地方。


    而今日,太後竟要讓安陵容做她後宮裏的眼線,實在是太不尋常。


    可安陵容複又心驚,前麵太後對她在宮中及宮外的種種都如此了解,可見太後並不缺少遍布後宮眼線。那要太後要的這個眼線,到底是為了看什麽的呢?


    安陵容心下猶疑不定,太後卻定心的很,飲了口茶潤了潤喉嚨,今日畢竟說了太多話,不止口幹,心也著實疲累。但話既要說,便要說透,這人放才能用的好。


    太後放下茶盞,繼續說道,“哀家要你做哀家的人,成哀家要成的事。當然,哀家也定不會虧了你,和你的家人。”


    安陵容趕忙恭恭敬敬一福,“但憑太後吩咐,陵容萬死不辭。”


    太後點頭,“你能有此心最好,但哀家吩咐你做的事到是不用你拿命去換。哀家隻是要你做個後宮裏的寵妃而已。”


    安陵容心下猶疑不定,好歹皇後私下裏還要叫太後一聲姑母,怎的自家內侄穩坐中宮還不行,還要再往宮裏安插一個自己選中的“寵妃”,這一出的用心與蒙古部族進獻格格有何不同?


    安陵容心下嘲笑道,自然也是有些不同。蒙古部族送進宮的到底還是實打實的格格,總歸還是有血脈相依。而她,無根無蒂。恐怕此刻還驕陽無限,下一刻便要日落西山了。


    可安陵容正處壽康宮,又是這樣近前說話,再多的心事也隻能暗自揣著。


    太後顯是眯了眯眼睛,垂頭撥弄著無名指上的瑪瑙指環,輕聲道,“後宮也有後宮的格局,既然有了皇後,就有寵妃,有了寵妃便也要有賢妃,總之,皇帝也要圖個新鮮。


    哀家聽人說過,你天生的好嗓子,又出自江南。


    皇帝一直對江南風光心生向往,隻可惜政務繁忙,總是不能成行。若是能在宮中領略些江南春色,定然賞心悅目。”


    這點撥太過明顯。


    安陵容假裝麵露羞澀,低頭應道,“多謝太後指點。”


    太後輕笑,“你不必急於謝哀家,哀家對你還有恩典。竹息已經拿著哀家的懿旨去了乾清殿,不日冊封你為貴人的聖旨便會送到,屆時你再來謝過哀家不遲。”


    安陵容終於忍不住麵露驚詫,今日這一件件事實在是來得太快。


    太後仿佛早就猜到了安陵容的反應,嘴角微揚,“你尚未承寵便被冊封為貴人,定然有許多人十分眼熱,隻不過,你不用擔憂,這正是哀家要的。”話畢,太後撚了盤中一顆蜜棗,細細品嚐起來。


    安陵容心知,太後這是故意要吊著她的心思。既拿捏住了她的身家,又許以利誘,定然不隻是讓她侍奉好皇帝這麽簡單。


    見太後似乎不肯繼續開口,安陵容溫婉上前,侍奉太後換了新茶,複又躬身一福,說道,“陵容有幸能得太後親自提點,又承太後如此大恩,實在感激不盡。隻是陵容也隻無功不受祿的道理。不知太後憂心之事,陵容能否進些綿薄之力?”


    太後眉毛一抬,“哦?倒是說來聽聽,哀家有何憂心之事?”


    安陵容垂眸,一邊伺候著太後擦拭雙手,一邊恭敬答道,“陵容剛進宮便知道,太後一心修佛,皇上又十分孝順,特辟了靜謐的壽康宮給您頤養天年。”


    “ 素日裏太後都不愛出壽康宮,更很少親自過問過後宮事務。可五阿哥受傷之後,太後竟欽點了陵容過來侍奉,實屬不尋常。


    雖說嬪妃侍奉太後左右乃是盡妾妃的本分,可後宮之中從來都是得寵得臉的嬪妃才有機會近身服侍太後,從未聽說過無德無寵的嬪妃還能進得壽康宮大門的。”


    “剛剛太後您說,陵容身家清白,唯有太後您可以依仗。這樣的身家才讓太後您放心。可在後宮之中,有什麽事是要勞您如此費心周旋,步步為營的呢?


    陵容想來想去,唯有一事值得太後您如此,因而陵容大膽猜測,太後您是在為五阿哥尋個妥當的去處。”


    太後鼻中輕哼,冷聲道,“你的膽子確實夠大。哀家的確老了,但是哀家自問還沒有老到失了心力,再無能力照拂五阿哥。更何況,哀家貴為太後,誰還敢在哀家眼皮子地下動手。


    哀家何故現在就要為五阿哥尋個去處?


    你這猜測未免過於大膽。”


    安陵容知道,現下算是說到重點了,太後反複試探,無非就是想知道她心中所想。如今被安陵容點破,卻又推說不是,顯然是自己還有一層未能讓太後全然放心。


    畢竟後宮女人能依仗的除了家世和聖上寵眷,最能長久指望的便是孩子,尤其是兒子。


    可有了兒子,又有了太多不同的意味。


    人心,便更不能輕易琢磨了。


    太後處處留心,循循試探,不過就是因為如此。


    安陵容垂首繼續答道,“還請太後恕陵容死罪。陵容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太後即便您傾盡小心,也防不住有人千方百計要去謀害皇嗣。


    況且,今日之事便是佐證。蘭芳在壽康宮侍奉已十年有餘,往日也曾悉心周到,可終於還是難消二心,可見人心難測。


    壽康宮看似守備森嚴,可架不住有人動了歪心。既有了害人的心思,便總要尋個害人的路子,即便在壽康宮中不能動手,那在去書院的路上呢?去巡獵的途中呢?總有宮人照料不及的地方,難道要嚴防死守,不叫五阿哥出門麽?


    再者,都說君子無罪,懷璧其罪。太後可曾想過,五阿哥之所以會為人所害,實是因為五阿哥是由您親自撫養的緣故?”


    說到此處,燭火之下,太後的麵色越來越沉,終於忍不住喝止道,“你好大的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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