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門外站著三人,一個是看上去明顯年輕些的劉富貴,他此時滿臉焦慮,在院子裏走來走去,口裏念叨著:“井娘娘保佑保佑,這次一定要是男孩,男孩。”


    一旁的劉老太太滿臉笑意,哄著懷裏看樣子一歲左右的劉大牛,聽到自己兒子的話後,臉上的笑意淡了些,刻薄道:“要是不給我生個孫子出來,看我不把她交給村長!”


    劉富貴臉色一變,道:“娘!我說了不要再提這件事了。”


    劉老太太哼了聲,繼續逗弄自己的孫子。


    屋內的門推開,接生婆探出頭來,搖搖頭道:“是個哪吒胎,你們快去村長那裏求井娘娘賜的井水!”


    劉富貴聞言立馬火急火燎地要衝出去找村長,卻被劉老太太一把扯著。


    她瞪道:“你拿什麽去找村長!上次人家來要人去伺候井娘娘,你聽這婆娘的話一口回絕了村長,人家怎麽可能會幫你!”


    劉富貴稍作猶豫,“娘,要不我把我們家的雞拿去賠罪,說不定井娘娘會原諒我們?”


    劉老太太往地上呸了一口,“我呸!那個小賤人怎麽配用雞!”她的雞是要留給乖寶長牙了吃的。


    屋內女人的痛嚎聲漸弱,接生婆不耐煩道:“怎麽還不去求井水,別說我沒有提醒你們,再不去就是一屍兩命了,這可不關我的事。”


    劉老太太死拽著劉富貴:“你敢動我乖孫的雞!我就一頭撞死在這裏!”


    劉富貴正在左右為難時,院外傳來了村長的聲音,“富貴啊,你快來給我開一下門。”


    蘇向晚現在大概是魂魄的狀態,她懸浮在半空中,看清楚門外的景象後一驚。


    隻見村長端著碗井水,水裏擠滿了長條的半透明長蟲。


    身後跟著群渾身赤衤果的小女孩或者女嬰,有的缺少眼睛,有的缺少手,基本每一個都缺少了些東西,且身上濕漉漉的,每走一步都帶著水漬。


    蘇向晚立馬躲起來地觀察了會,發現她們看不見她的存在後,又放心地繼續漂浮在半空中,看接下來的發展。


    劉富貴開門讓村長進來,而村長身後的東西像是因為某些東西而被拒之門外。


    兩人交談了會達成了交易,村長用井水換李桂花出月子後去伺候井娘娘一個月,白天去夜晚回來。


    劉富貴想起李桂花之前和他說過無論怎麽樣都不可以答應讓她伺候井娘娘的話,但現在人命關天,他猶豫了片刻,還是答應了這個要求。


    李桂花喝下了那碗井水,胎兒成功生了下來。


    隻是是個女嬰。


    劉富貴臉色陰沉拎起女嬰的腳要出門,卻被劉老太太攔住。


    “別扔!這丫頭片子留著還有用。”劉老太太看了一眼一歲多的劉大牛,隻見他自顧自的玩著撥浪鼓,笑起來,嘴巴裏竟然沒有一顆牙齒。


    女嬰被留了下來。


    李桂花自從喝下那碗井水後就變得沉默寡言,整天抱著女嬰,不和劉富貴講話。


    去伺候井娘娘的時候,她主動開口對劉富貴說:“孩子不要扔掉,也不要用她去換。”


    劉富貴沉默片刻後,回了聲好。


    李桂花淚流滿麵的去村長家,懸浮在半空中的蘇向晚想要跟上去,誰知道眼前一花,場景變成了李桂花臥病在床。


    女嬰大了些,雖然因為營養不良長得瘦小,但是長了一口潔白好看的小牙。


    劉富貴推門而入,身後跟著抱著劉大牛的劉老太太,還有三個穿著白衣的婆子。


    李桂花死死的抱著女嬰,“劉富貴!你答應過我的會放過荷花的!”


    劉富貴沉默著不說話,一邊的劉老太太皺緊眉頭,破口道:“我呸!我管你什麽破荷花爛東西,賠錢的丫頭片子也就這點作用。”


    然後小心掰開已經兩歲多的大牛的嘴,露出空蕩蕩的牙齦,心疼道:“可憐我的大牛,都這麽大了還沒有長牙,肯定是被賠錢貨給詛咒的!”


    說完喚使身後的三個婆子上前,從李桂花的懷裏強硬搶走劉荷花,李桂花想搶被劉富貴一把打暈。


    幾人抱著嗷嗷大哭的劉荷花往外走。


    這次蘇向晚可以跟了上去。


    來到河邊後,抱著劉荷花的婆子出聲道:“說好的,我給你一隻雞,這腿可要給我。”


    “還有我的右手。”


    “我的一隻左耳!”


    劉老太太:“沒問題沒問題。”


    她將劉荷花放在河邊的塊大石頭上,那塊石頭上還流有未幹的血跡。


    隨後劉老太太口裏囔囔著聽不懂的方言。


    蘇向晚似乎猜到了劉老太太的意圖,在劉富貴掏出刀刺下時她本能反應的想要衝過攔下。


    刀透過了她的手,蘇向晚再次眼前一花。


    眼前的畫麵重新清晰時,一切已經都救不回來了。


    蘇向晚有些呆滯的看著大石塊上已經血肉模糊的劉荷花,幼小的身體還在微微抽搐,鮮血從大石頭上流淌到了河裏,染紅了就近的河水。


    然後蘇向晚看見了,河裏漂浮的一個個殘缺的小屍體,以及擠滿的怨魂。


    她們恨,但她們離開不了河。


    那三個婆子拿到了各自想要的東西後聚在一起聊了會,話語裏全是關於這樣東西要怎麽樣煮才可以遮住味道,然後喂自家的孫子吃下去。


    劉老太太看著手裏顆顆帶著血跡的牙齒,露出滿意的笑容,“磨碎了再混進去井水裏,乖孫喝了一定可以長出口好牙齒。”


    劉富貴還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樣,他上前要將劉荷花扔到河裏去,劉荷花剩下的右手顫抖著抓住了他的手。


    他低頭就可以看見劉荷花那一雙和他像極的眼睛,此時那雙眼在不停的掉落眼淚。


    劉富貴沒有低頭,將劉荷花用力一扔,就像是石頭砸入河水一樣,咕咚冒了幾下泡就沉了下去。


    然後頭也不回的,跟著劉老太太離開。


    懸浮在上空中的蘇向晚,從劉荷花被扔進河水時,猛地往河水方向衝過去。


    她知道這是已經發生了的事情,她無力挽回,但是她還是想盡力地去救。


    冰冷的河水從四麵八方湧來,包括那些怨魂,蘇向晚奮力地向沉下的劉荷花伸手,即將觸碰到時。


    麵前的劉荷花泡沫般散去。


    蘇向晚一愣。


    幾雙小手抓住她的腳腕,然後用力往下一脫。


    真實的溺水感伴隨著大量的畫麵向蘇向晚湧來,有新生兒初來世間的懵懂,有被溺死時的痛楚,有被日夜困在冰冷河水裏的不甘怨恨。


    最後定格最初的畫麵裏。


    那裏藏著最開始的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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