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堂內,燭火搖曳。


    六人圍坐在陳舊桌案旁,氣氛凝重至極。


    褚仇赤壓下眉眼,鳳眸如隼般凝在曲淵夜所畫圖紙之上,“這便是通往不敗閣的山路麽?”


    “是,這便是不敗閣。”曲淵夜頷首,簡短應道:“不敗閣地勢險要,鮮少人會踏足此處,若不出意外,沈將軍定被那張嘉禮藏匿在此處。”


    蕭航緊蹙眉頭,眼神中隱憂浮現,“這七星會暗衛個個心狠手辣,絕非泛泛之輩,如今再加上不敗閣暗衛,若要強攻,怕是有些難以招架。”


    褚仇赤修長的手搭在桌案上,食指有節奏地敲著桌麵,黑眸沉沉,似在思慮什麽。


    半晌,他抬眼看向曲淵夜,“曲神醫可知那不敗閣的來曆?為何其會與七星會關係匪淺?”


    見褚仇赤將話題直切要害,曲淵夜將手中杯盅擱下,歎了口氣。


    在座之人身子前傾,皆靜聆下文,生怕錯過分毫關鍵。


    曲淵夜沉默須臾,狹長眼眸中掠過清冷之色,聲如寒霜,“這不敗閣並非江湖草莽隨意拚湊組建,實乃封遲國覆滅之後,留存於世的遺將所聚。”


    一言既出,滿堂皆驚。


    褚圖本就還在為沈稚枝是曲淵夜親生女兒的身世感到驚愕,現如今曲淵夜這一語更是如驚雷當空劈下,直直擊中他的心神。


    蕭翎本穩坐於木凳上,聽到此語陡然起身,雙眸瞪大,“這麽說,這不敗閣中,皆是封遲國之人?那大皇子奪位,莫不是也是為了——”


    後麵話語戛然而止,可眾人心中皆已明了。


    張嘉禮這是妄圖奪位改國號,重啟封遲啊。


    一時間,屋內陷入死寂,唯有燭火劈啪跳動。


    褚仇赤率先冷下眼,倏然起身,袖袍一揮,帶起陣勁風。


    桌上燭火晃了幾晃,似也被這股決然之氣所驚。


    他雙拳緊握,周遭寒意四溢,“任憑這不敗閣如何難闖,本殿下也定要去探究一番。”


    褚圖上前一步,伸手攔住褚仇赤,眸光凝重:“且慢衝動,此事許會有其他變故。”


    褚仇赤鳳眸稍頓,眼含困惑。


    “今夜來此,便是想說此事。”褚圖頓了頓,掃視周遭一圈,


    “父皇與沈稚枝做下賭約,喚她與張嘉禮共查此案,五日後若未查出真相,便將沈稚枝就地論斬。


    據本王所揣測,父皇許是篤定張嘉禮對沈稚枝存有情愫,想借此逼他就範,放出沈將軍,還二皇兄你一個清白。”


    曲淵夜放在桌上的手驟然收緊,眸色愈發冰冷,聲音低沉卻滿含徹骨寒意:“張嘉禮野心勃勃,如今局勢昭然,他豈會輕易放人?”


    風首領自然也是滿眼不悅之色,“這不是把沈姑娘往火坑裏推嗎?若大皇子棄沈姑娘於不顧,五日後又該如何是好?”


    “自是不能將希望寄托於張嘉禮身上,但在這幾日,我們可好好籌謀。”


    褚圖言罷,轉眼朝曲淵夜抬眸看去,“曲神醫,你對那不敗閣的地勢最為熟悉,依你之見,若要暗中潛入,哪條路徑最為隱蔽,又能避開重重守衛?”


    曲淵夜微微皺眉,狹長雙眸眯起,似陷入沉思。


    片刻後,他將視線落在桌案上。


    “此處,”修長手指輕點圖紙一角,“有一條山溪,沿溪而上,可繞過不敗閣正麵的主要關卡。這山溪周邊怪石嶙峋,植被茂密,極易隱匿身形,且水流聲能掩蓋些許動靜,不過……”


    他話語一頓,目光掃向眾人,眼中透著凝重,“越靠近閣內,守衛越森嚴,七星會與不敗閣暗衛交叉巡邏,稍有不慎,便會暴露行蹤。”


    褚仇赤凝著圖紙,鳳眸中光芒閃爍,“雖有風險,但也唯有一試。”


    眾人齊聲應是,燭火依舊搖曳,掩下這般暗潮洶湧。


    ——


    沈稚枝緊了緊披風,任由寒風呼嘯著灌進衣領,如冰刀割著她的肌膚。


    可她渾然不覺,滿心都是城中這幾日驟起的驚濤駭浪。


    果然不出所料,街頭巷尾,百姓們三五成群,交頭接耳,皆是對褚仇赤不堪入耳的咒罵。


    “那二殿下竟是如此蛇蠍心腸,我就說他那幾日轉變皆是為了民心,瞧瞧,現下為奪權位竟屠戮整個永壽村。”


    “就是,如今這世道,真讓人寒心呐,皇家之人怎可這般草菅人命。”


    ......


    街邊的幌子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沈稚枝垂下眼眸,藏起眸中的憤怒哀傷,加快腳步朝著永壽村方向走去。


    距離和皇上的五日時限僅剩兩日,這幾日卻什麽都沒查到。


    行至半途,一陣喧鬧聲傳來。


    “誒,這不是永壽村的虎子嗎?”


    “唉,這孩子慘啊,家破人亡的。”


    “是啊,可憐啊,許是被嚇傻了,這幾日總在這街上溜達,問他話又不說。”


    沈稚枝猛地抬眼,目光如炬,穿透人群縫隙。


    一個孩童癱坐在地,滿身是血,汙頭垢麵,發絲淩亂糊在臉頰上。


    他稚嫩麵龐滿是驚恐,神色恍惚,唯有那幹裂的薄唇一張一合,嘴裏不停喃喃著:


    “二殿下,奪虎符,屠村民,殺人凶手。”


    聲音顫抖微弱,卻像道道驚雷,在沈稚枝耳畔炸開。


    這孩童是永壽村之人?


    難怪這幾日謠言四起,隻怕有一半皆是這孩童所傳。


    一個孩童會說出這些話來,隻怕是有人刻意所教,為的就是攪亂這民心。


    念及此處,她提步向前而去,撥開人群,徑直走到虎子身前,蹲下身子,與他平視。


    她伸手握住那孩童的手,語氣輕緩,“虎子,告訴姐姐,是誰教你說這些的?”


    虎子眼神空洞無神,對沈稚枝的呼喚毫無反應,依舊機械重複著那幾句要命的話。


    沈稚枝小心翼翼拾起帕子為他擦拭臉上血跡,邊擦邊安撫,“虎子,別怕,告訴姐姐,那日的事情你是不是看到了?”


    “嘖,還能是看到了什麽?這孩童不是講得很清楚了,屠村之人正是二殿下。”


    人群中驀然傳來熟悉聲,沈稚枝斂眸看去,便見沈琴綬紅唇淺勾,撥開人群而至,眉目中盡是諷刺。


    沈稚枝冷眼瞥她一眼,根本懶得理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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