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時並未立即作答,僅是低眸凝著碗中微微晃蕩的安神湯,目光深邃專注。


    就這樣靜凝半晌,他緊蹙眉頭稍稍鬆開,似是有了某種頓悟。


    褚時嘴角微揚,仰頭將那那安神湯一飲而盡。


    隨後將碗遞給馬公公,語氣淡然,“除非,是他故意為之,便是要讓赤兒知曉這木材,是他所毀。”


    馬公公接過碗勺,並未因褚時解釋而稍知其意,更覺墜入霧中。


    須臾,隻得躬身羞愧坦言,“是奴才愚鈍,還是未明晰大皇子意欲何為。”


    褚時揚唇一笑,稍擺了擺手,“朕也尚未明了他為何要這般為之,朕到底是老了,不似從前那般精明能幹了。”


    馬公公:……皇上您再精明些,隻怕膝下皇子皆要被玩的團團轉了。


    馬公公心中腹誹一陣,複而垂眸,繼續道:“還有一件趣事,是關乎沈三小姐的。”


    褚時挑眉,示意他繼續說。


    馬公公躬身,徐徐道來,“前日暴雨之際,大皇子被卷入洪水中,是沈三小姐不顧自身安危,跳入洪流救了大皇子。”


    褚時微愣,眉梢之間盡是笑意,“這沈三小姐倒是有趣,膝下個個皇子所受危機之時,她皆能趕到舍身相護。若非朕不信鬼神,都要覺著她精通未來之事呢。”


    馬公公賠著笑,輕聲道:“皇上所言極是,這沈三小姐的行徑的確不同尋常,那般急湍河流,若換他人怕早就退避三舍,她竟絲毫不懼,還敢一躍而下救人。”


    褚時狹長眼眸稍眯,笑意蕩漾於麵頰之上,久久未消。


    阿禮向以謀略見長,行事布局環環相扣,從不做無謂之舉。


    此次落水事件,恐是阿禮頗為擅長的謀略手段,借此良機,步步為營,將民心悉數攏入囊中。


    遭這沈三小姐這般猝不及防而至,民心是否有所收獲他尚不知情。


    隻是阿禮那原本掌控全局的心,怕是被這突如其來之人悄然觸動,難以再如往昔那般平靜無波了。


    這沈三小姐膽量非凡,心懷善意且施恩不圖報,屢屢不顧自身安危出手救人,也難怪他膝下的皇子們皆被其深深吸引,為其傾心。


    褚時半闔上眼,眸子緊眯,“有點意思。”


    ——


    七嶠山。


    晨霧尚未散盡,山林間霧氣彌漫。


    山路崎嶇難行,馬匹隻能在較為平坦的路段前行,褚圖一行人隻得徒步攀爬。


    風首領扛著鐵錘,累得直喘氣,“三殿下,這山路越發難走了,要不先在此處歇會吧,屬下實在走不動了。”


    褚圖凝著一路望不到盡頭的山路,正欲出聲示意他們原地休息,悠長狼嚎聲自幽穀中傳來,直刺眾人耳膜。


    風首領瞬間警覺,一斂方才半死不活的模樣,全身肌肉緊繃。


    他大喝一聲,掄起鐵錘擋在褚圖跟前,“保護三殿下!”


    侍從們聞令而動,迅速靠攏,以身體為盾,將褚圖護在身後。


    恰在此刻,狼群自山穀兩側逼近,雙眼幽綠,眼冒凶光,獠牙尖銳。


    未等眾人完全反應過來,為首野狼狂吼一聲,恰似吹響進攻號角,群狼一擁而上。


    “三殿下小心!”


    風首領率先揚起鐵錘,將那撲上來的野狼徑直甩出七尺遠。


    褚圖劍眉緊蹙,身形稍動下,便自袖中甩出三步毒。


    離他最近的狼尚未察覺危險來臨,僅片刻就中毒倒地,抽搐幾下後,便沒了動靜。


    眾狼見狀,似被激怒了情緒,愈加奮不顧身撲來。


    一時間,山穀中狼嚎聲與刀劍相交之聲交織,響徹雲霄。


    然眾人在這山中攀爬許久,體力早已消耗大半,可狼群數目眾多,侍從們雖奮力抵抗,卻仍漸漸有些吃力。


    包圍圈在狼群瘋狂進攻下不斷縮小,眼看著就要被眾狼徹底包圍。


    眾人心中湧起股絕望之感,緊咬牙關,準備拚死一戰。


    “嗖──”


    一道利箭劃破晨霧,帶著破風之聲,精準射中了一隻正欲撲向侍從的野狼咽喉。


    那野狼慘嚎一聲,轟然倒地,血濺當場。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眾人驚愕不已,尚未等他們緩過神來,耳畔又是嗖嗖幾聲,數支箭矢如流星趕月般相繼而至。


    每支都穩穩命中目標,所到之處,野狼盡數倒下。


    原本洶湧的狼群瞬間亂了陣腳,攻勢銳減,它們原地蹉跎半晌,哀嚎一聲,紛紛扭頭躥回林間。


    待狼群如潮水般退去,褚仇赤方才自一處隱蔽山岩一躍而下。


    “謝二殿下出手相助。”


    侍從們見到來者是何人,趕忙行禮道謝。


    褚圖一愣,下意識朝他身後看去。


    待確認並未有那道熟悉的身影後,這才悄然鬆了口氣。


    褚仇赤自是知曉他在擔憂何事,卻並未挑明。


    他壓下眉眼,眸底盡是冷厲之色,“未探明這七嶠山的狀況便貿然闖入,你可真是頗具膽量。”


    話中雖有斥責,卻也隱含不易察覺的關切。


    褚圖略顯心虛,麵色微赧,卻仍是嘴硬道:“不過是幾隻野狼有何畏懼?即便你不來,本王也能讓它們中毒於此。”


    “隻怕是你命喪於此。”褚仇赤語氣淡淡。


    褚圖偏過頭去,撇嘴不悅地埋怨道:“本王早已擬了封信告知你在城中等消息便可,還來此作何?”


    褚仇赤鳳眸微闔,略一挑眉,“不作何,便是怕本殿下唯一看順眼的手足死了,唯剩些不入眼之人,倒叫人心煩意亂。”


    言罷,提步朝前走去,未再回頭看他一眼。


    褚圖被褚仇赤這般言語堵得一時語塞,憤恨咬了咬牙,轉而對風首領道:“你來與本王配合,本王索性將他毒啞算了。”


    風首領趕忙趨近身前,“殿下,二殿下這也是關心您,雖說這言語間有些,呃,直白,但總歸是一片好意。”


    褚圖內心自是明白,若不是褚仇赤及時趕到,自己與手下想要毫發無損地全身而退恐怕頗具難度,隻是這顏麵卻無論如何也難以放下。


    他冷哼一聲,提步跟上,仍是不悅啟唇嘟囔,“嗬,好心?本王看他就是多管閑事。”


    風首領在旁,暗自腹誹:……不愧為聖上膝下皇子,這等傲嬌執拗的性子,倒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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