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稚枝懊惱抬眼,遞給張嘉禮個眼神,“張大人,想必爹爹醉成這般,將他砸暈,他明日醒來應當也不知道此事。”


    張嘉禮抿抿唇,唇角笑意漾起的弧度更大了些,絢爛奪目,“沈伯父,婚姻大事,需慎重考慮,在下與令愛……”


    張嘉禮話音未落,沈宏盛劍眉一揚,雙眸凝聚深沉怒意,“有什麽好考慮的,你若真心喜歡她,就應立刻答應,難道你還看不上我沈府的女兒不成?”


    稚枝現在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不是,你這老頭到底行不行?喝點酒就成這樣了?喝不了酒下次吃飯坐小孩那桌!”


    她煩躁地撓了撓頭,心中叫苦不迭。


    這都什麽跟什麽呀!


    張嘉禮低笑了聲,一手握拳,抵著唇忍笑,眼角彎成月牙狀。


    “嗯,沈丞相所言極是。”


    沈稚枝聞言,一愣,眼含詫異看去。


    卻見跟前之人稍俯下身,朝著沈宏盛語氣恭敬而真誠,


    “在下實不應如此遲疑,遇心儀之人,自當果斷表明心意,令愛秀外慧中,嘉禮唯恐自身不足,絕無看不上之理。”


    沈稚枝瞳孔驟縮,驚得身形一顫,驀然紅了耳根。


    許是張嘉禮的話起了作用,沈宏盛臉上怒意頓消,取而代之的便是那響徹廳堂的爽朗笑聲:


    “哈哈哈哈,好!張大人果然是爽快之人,那這門親事就這麽定了。”


    張嘉禮垂下眼簾,凝著她,唇角漸漸小弧度地彎了起來。


    沈宏盛酒勁上頭,愈加癲狂,拽著他們兩人的手就往院外走去,指著院內的桂花樹,“看!這是老夫為你們布置的喜堂,你們便在此結拜成為夫妻吧。”


    “......”


    沈稚枝凝著那隨夜風飄零而下的桂花,隻覺得腦門上飛過了一群烏鴉,其中一隻還往她頭頂屙了坨屎。


    本不想理會,但看沈宏盛那不依不饒、一副若不按照他所言他便不鬆手的模樣,沈稚枝隻能硬著頭皮認栽。


    “好好好,我們拜,我們拜。”言罷,她尷尬抬眼看向張嘉禮,蹉跎半晌,“那個,張大人——”


    “無事,能叫沈丞相快些回房休息便好。”張嘉禮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了然一笑。


    月光如水,桂花樹至月下搖曳生姿,他們二人屹立於樹下,夜風拂過,滿地金黃。


    “一拜天地——”


    沈稚枝聽著沈宏盛那醉酒的叫嚷,隨意朝桂花樹拱了拱手,薄唇微動,囁嚅道:“這都什麽事兒啊,真是的......”


    張嘉禮眼睫低垂,神色溫和,目光至沈稚枝身上停留片刻,眼底升凝起點點笑意。


    他輕掀起素袍下擺,屈身行禮,動作優雅而莊重,仿若這不是一場鬧劇式的拜堂,而是一場真正意義上的神聖儀式。


    “二拜高堂 ——”


    沈宏盛繼續喊著,雖醉意朦朧,但聲音卻在這寂靜的夜晚格外響亮。


    沈稚枝繼續翻白眼,敷衍朝著沈宏盛的方向拜了拜。


    張嘉禮沉吟半晌,凝著那懸於桂花樹梢的月亮,似在思索著什麽,默了半晌,稍稍躬身。


    “夫妻對拜——!”


    沈稚枝轉身,本想隨意彎腰了事,卻驀然撞入一道視線,深邃、溫潤而隱晦。


    跟前少年身長玉立,溫潤端方,月輝落至他的身上,披上了層銀白的光輝,更襯氣質非凡。


    須臾,她似終於反應過來,壓下內心翻湧而上的情緒,朝他擠出抹得體笑意,


    “啊哈哈哈,張大人,最後一拜了。”


    張嘉禮垂眼,笑著頷首。


    二人相對彎腰的瞬間,夜風掠過,漫空金黃如星光落下,有幾瓣落在了她的發梢之上,如夢似幻。


    禮畢,沈宏盛大笑著鬆開了手,在下人的攙扶下搖搖晃晃朝院外走去,嘴裏還嘟囔著些祝福的話語。


    隻是那話語在醉意的籠罩下變得含混不清,讓人並未能聽得真切。


    而院內兩人,仍舊佇立於桂花樹下,四目相對,卻無人開口言之。


    片刻的寂靜後,沈稚枝忍受不了這尷尬的氣氛,率先打破了沉默,“張大人,今夜之事是為了敷衍父親,您莫要放在心上。”


    張嘉禮斂下眼睫,身影在月下略顯薄涼,“沈姑娘當真是這般所想嗎?”


    “啊?”


    沈稚枝一怔,眼含困惑凝去,卻見他那如墨似的雙眸隱於夜色,看不到底。


    他低眸笑了聲,聲音極淺,“沈姑娘今日,似格外注意在下與沈二小姐接觸。”


    沈稚枝驀然一驚,無措抬眼,驚慌失措的眸撞入他毫無波瀾的眼,更顯得她心中倉惶之意。


    “可在下著實困惑,沈姑娘這般究竟緣由何在?是因不願見到在下與沈二小姐有所往來,亦或是 ——”


    未待她有所回應,張嘉禮驟然上前,微微俯身,雙目如深不見底的幽潭,深深凝望著她,“沈姑娘,是因在下與之靠近,而心生不悅?”


    沈稚枝隻覺心頭陡然一緊,下意識想避開那熾熱而凝重的視線,卻發現自己仿佛被釘在了原地,遲遲挪不開步子。


    跟前之人近在咫尺,顯然不打算這個時候放過她,薄唇輕啟,一字一句道:


    “就如,在下見沈姑娘與二殿下靠近之時,也會心生不悅。”


    張嘉禮語氣極輕,可每一個字都如同沉重的石塊,砸在這寂靜的夜裏,至她耳畔發出尖銳的回響。


    他,他說得這個是什麽意思?他想說的難道是,她跟二殿下接觸時,他會吃醋的意思嗎?


    會吃醋就代表......


    張嘉禮喜歡她?!


    沈稚枝隻覺自己腦子轟隆炸過一記悶雷,將她劈得外焦裏嫩。


    月下,張嘉禮靜默立在旁邊,凝著她,卻並未出聲驚擾,似在給她足夠的時間消化這則信息。


    今夜他既已向她表明心跡,無論來日將臨何事,他皆願隻身擔起。


    師傅曾道,魚和熊掌不可兼得,那麽,他便各取其一。


    沈稚枝雙唇翕動,久久未能回過神,心間回蕩著土撥鼠尖叫。


    她有史以來第一次這麽渴望丫蛋的係統音,男主喜歡上炮灰,這簡直就是荒唐中的荒唐啊啊啊!


    呼吸逐漸變得紊亂,沈稚枝抬眸,凝著張嘉禮欲要開口之際,神識內傳來叮一聲響。


    隨後,丫蛋驚恐急切的機械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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