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寂昨日收到她身在靜水庵的消息,緊接著就收到桓晏策馬出城的消息。


    他一路上都走在桓晏之後,到了翠微山才快桓晏一步,先進了她的房間。


    容寂明知桓晏馬上就會到,故意要先占據她,宣示主權。


    不僅如此,他還要逼她親口與桓晏決絕,隻留下他在她的麵前。


    容寂從她房中離開,積攢在胸中的冷戾也得到了緩解。


    卿言在容寂走後,近午才起身,過問住在她隔壁房中的兩個丫鬟,昨夜桓晏前來是不是給她拿了什麽東西。


    昨夜的情況,她在房中隻想讓桓晏快一點走,根本無法與他細說。


    丫鬟搖頭,“公子昨夜在院中站了一會兒就走了,並未留下任何東西。”


    她托桓晏幫她偽造身份,幫她弄一份度牒,昨夜桓晏來還是沒給她度牒。


    卿言原以為昨夜她不願現身相見,桓晏便把度牒交給了兩個丫鬟。


    要是有度牒,她現在立即就去找師太落發。


    午後卿言在房中誦經,恕己毫不避諱出現在她院裏,手裏捧著兩套衣裙。


    “大人讓姑娘把身上的衣服換下來。”


    恕己跟容寂都是翻牆進來,她住的地方偏僻,沒有其他人看見,除了住她隔壁的兩個丫鬟。


    但是人很快就被威脅住了,這兩個丫鬟都不是上京人,年歲也才十四五,不敢亂說話。


    卿言就坐在窗台邊上,能看見恕己站的位置,她頭都沒抬置之不理。


    恕己抿了下嘴,把手上托盤裏的衣裙交給其中一個丫鬟。


    “姑娘跑了之後,大人在河南府找了姑娘八日,還差點以為姑娘死了。”恕己覺得他還是有必要幫他們家大人說說好話。


    “大人在城裏城外找遍都沒看到姑娘,最後大人還讓人去山崖、河溝、池塘裏找,生怕姑娘不了心掉進去。”


    “後來打聽到桓晏世子經過了那日遇刺的山林,大人才放心從河南府回京。”


    恕己言辭懇切,卿言卻隻暗自心驚,容寂竟能在八日內翻遍整個河南府來找她。


    要是她沒陰差陽錯先一步被桓晏救走,八成在河南府他就已經把她找到了。


    “容寂此次回京,高升到了何處?”卿言萬般猜想都猜不透容寂究竟是什麽人。


    他回京少說也有十多日,此次滅除蝗災有功,再加上他提的那些行之有效的政策,魏明帝一定會及時褒獎給他升任官職。


    “正四品上尚書左丞。”恕己答。


    尚書左丞通判都省事,監察省內,領內司郎中、員外郎,監督稽核吏、戶、禮三部十二司,能入政事堂議政,其官署在尚書台。


    尚書台既是參與決策的宮廷出令機構,又是綜理國事的政務中樞,兼具中朝、外朝雙重職能,各級官府奏章皆呈送尚書台,由其拆閱、裁定、記錄、轉呈、代奏,並向皇帝提供建議,參議政事,還能管理官吏的選拔、任免、考課、彈劾、誅賞、刑獄。


    原本尚書台的最高官職是尚書令,本朝廢棄了這一職務,現下最高官職為尚書左、右仆射,其下便是尚書左、右丞。


    容寂升任尚書左丞,便成了朝中三品以下大員的首位。


    他的官職現在比桓晏還高,桓晏是太府寺少卿,位列從四品上。


    從前容寂在弘文館是暗地裏參議國政,如今便是明麵上也能參政。


    士族當道,世人皆知“流水的皇帝,鐵打的世家”,本朝開設科舉取士之初,朝中三品以上大員仍都出自士族,容寂以庶族出身入尚書台,實際上開創了先例。


    別的卿言無法細致得知,但皇帝極為看重容寂這一點毋庸置疑。


    魏明帝和肅王都把容寂放在了國政大事的中心漩渦,將來容寂還有可能在這條路上繼續步步高升。


    恕己以為她會問大人高升在何處,是心裏關心大人,有些欣喜,“姑娘隻管跟著大人,將來大人不會虧待姑娘。”


    卿言眉梢輕輕跳動,而後眉間收緊。


    容寂越高升,她越要受他擺布。


    以她賤籍的身份,容寂不放她,往後讓她做妾她根本無從反抗。


    恕己沒在院中待了多久,說了幾句話,便又翻牆而去。


    臨去前,恕己告訴她,靜水庵外麵有人守著,讓她安心在此住下。


    卿言將目光轉到容寂給她送來的衣裙上,衣裙的料子已不是當初她在他府裏穿的那般粗簡。


    可她還是不穿,她隻想出家。


    翌日,她又去找了一次師太,想讓師太幫她落發。


    沒有度牒,做不成正式的比丘尼,那就落了發她自己在客舍裏念經。


    不成想,師太仍然拒絕給她落發,理由是官府明文規定,僧尼私自給人落發,會受處罰。


    由於僧尼不用交賦稅、不用服徭役,曆年出家人數劇增,寺廟庵堂的不斷擴張,還會占用大量土地,朝廷已經想了各種辦法在抑製寺廟發展。


    卿言之前對寺廟庵堂的了解還不夠,想不到出家做沙彌尼姑還有門檻。


    這夜她向師太借了一把剪刀,獨自坐在房中。


    手上顫抖著,剪下了自己的一縷頭發。


    她有衝動,也有一點害怕,滿頭的青絲若被她自己一刀一刀剪下,既有心疼,又有不舍。


    然而她才剪了一刀,窗戶被人破開,正好看到這一幕。


    容寂看清她在做什麽,麵色鐵青,一步步朝她走過來。


    卿言下意識把剪刀藏在身後,容寂走到她麵前,一言不發,俯身從她身後奪過剪刀,給她扔出窗外。


    “就這麽想出家?”他順勢雙手撐在她身後的桌麵上,把她禁錮在方寸之間。


    卿言握緊拳頭,視線瞥向一邊。


    容寂將桌上那縷青絲拿在手上,順滑如綢,再看她不加任何束縛,垂在肩上的滿頭長發如瀑布般傾瀉。


    她當真舍得削了這三千青絲,出家去做尼姑!


    青絲即情思,她被桓晏救走,容寂原以為她重新投入桓晏的懷抱,定然高興極了,要與桓晏待在一處郎情妾意。


    事實上她卻離桓晏遠遠的,不是別的原因,正是她心裏裝著桓晏,為他思慮深遠才不想牽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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