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不約而同低聲驚呼,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落子之人看去。


    卿言臉上戴著麵紗,身上穿的衣料卻低廉粗陋,世家貴族府裏最低等的奴婢才穿這種料子的衣裙。


    女子們眼裏的驚訝漸漸轉變成鄙夷,河洛更是氣極,與她對弈的是個低等婢女,她輸了不僅是丟了她的臉,還丟了她家公子的臉。


    咬著嘴唇,硬著頭皮繼續下下去,沒走了五步還是敗下陣來。


    “公子……”河洛雖是婢女,但從小被公子嬌寵著,頭一回輸,她嬌滴滴哭出聲來。


    她的哭聲足以將所有人都吸引過來,河洛的公子正是臥在榻上那位,聞聲他終於從榻上起身,朝這邊走來。


    這時已有人將卿言方才所作的畫也一並掛起,即刻引起嘩然。


    這畫、這詩、這字、這棋藝,莫說跟一群略通些文墨的婢女相比,就是在場大多數士族子弟都落了下風。


    然而看她衣著打扮,居然是個奴婢!


    “你是誰的奴婢?”


    臥在榻上的公子是大魏五大世家李氏的三公子李瑾瑜,祖籍在趙郡,其父被封趙國公,李氏子弟多數在朝中任職。


    李瑾瑜方才沒轉身,其他人都看到了這個奴婢剛才是站在容寂身邊的。


    “是在下府中的奴婢。”容寂慢悠然過來,比眾人都要遲緩。


    “你是何人?”李瑾瑜是頂級士族長房嫡出,以士族在大魏朝的地位,他在魏明帝皇子麵前都不必卑躬屈膝,天生清貴,他為人自是心高氣傲。


    “在下侍禦史容寂。”容寂拱手作揖。


    “容寂……”李瑾瑜念了一遍,而後唇邊掛著諷意。


    他才當了一個多月的官,就弄得全上京的士族都聽過他的名字,本事當真不小!


    李瑾瑜對做官沒興趣,卻也在旁處聽過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之所以傳揚開來,跟這個戴麵紗的女子有很大的關係。


    李瑾瑜猜到她是誰了,在場其他人也都猜到了她的身份。


    恰在這時,有一個婢女大膽摘下她的麵紗,將她的真實麵容暴露在眾人眼中。


    從前他們都隻聽說過卿相之女堪稱上京第一美人,如今她粗布衣裙,麵上粉黛未施,滿頭青絲僅用一根發帶綁束,竟給人一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美感衝擊。


    世人女子皆愛著紅妝,見到眼前此景,不禁讓人感歎脂粉會汙了這般好顏色。


    李瑾瑜看清卿言的容色,也不由怔住片刻。


    “上京第一美人,當真百聞不如一見啊!”人群中有人感慨。


    士族文人子弟修養上比那些紈絝好得多,眾人被她的美色傾倒,卻無一人流露出猥瑣的神情。


    “可惜咯,如今淪落賤籍,做了奴婢。”


    卿言第一次當眾被人道出奴婢身份,投向她的目光夾雜著憐憫、惋惜、諷刺。


    李瑾瑜聽到奴婢兩個字,臉色變了變,那一抹驚豔瞬間被隱去。


    “傳聞中上京第一美人不僅容色出眾,其才華亦是馥比仙,在上京貴女中名列前茅。”


    如今還有人拿她與上京貴女做比較,隻會招人欷籲。


    卿言麵色如常,周圍的聲音和眼神都不足以對她造成多大的影響。


    她將眸光投向容寂,用眼神問他,目的達到了嗎?


    容寂勾唇一笑,坦然回視她,不發一言。


    “這是怎麽了?”人群背後倏地傳來一聲。


    眾人聽出來人是誰,立即退後讓出一條道,並拱手行禮,高聲齊呼,“參見太子殿下。”


    大魏太子魏承乾崇尚儒學,禮賢下士,在朝中最為看重文臣,望仙樓此等文人學子聚集的地方,魏承乾時常會過來與人手談闊論,望仙樓白牆上所題的詩,其中就有太子親筆。


    這次與魏承乾同行而來的還有慶國公世子桓晏,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央的卿言。


    克製著上前將卿言拉到身後的衝動,方才上樓他就聽到了“上京第一美人”“上京貴女”等字樣,言兒必是受到了旁人的言語羞辱。


    “眾卿今日作的詩如何?”


    太子一來就成了主導,審詩官將公子們今日所作全部奉上。


    魏承乾粗略看過一遍,首先抽出的最佳詩作便是容寂寫的那首。


    “這首是出自哪位卿之手?”


    審詩官再次當眾誦讀,容寂低眉頷首,上前認下,“是微臣所作。”


    兩年前容寂參加科舉,高中進士,魏承乾那時就對容寂頗有好感。


    太子也時常會去弘文館,容寂編著的那些書籍,魏承乾都看過,隨手作出一二首詩,以容寂的才學根本不足為道。


    “容卿在哪裏都是屈才。”魏承乾發自內心這樣認為,他失笑道。


    以容寂的才學,一輩子留在弘文館,必能成一代大家,將來編著史書名垂青史,可他誌不在此。


    他投身仕途,鴻鵠焉與燕雀同比,一個小小的台院不是他久居之地。


    可惜,太子從桓晏那裏得知了容寂投效肅王的事。


    “多謝太子殿下謬讚。”容寂不矜不伐。


    桓晏頭次在人群中仔細端詳容寂,站在世家大族子弟之間,若不論出身,他的相貌氣度竟絲毫不輸。


    桓晏常被人頌揚‘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其貌比擲果盈車的潘安不遑多讓,上京城裏沒有比他品貌更甚之人。


    今日莫名拿自己與容寂作比對,桓晏竟對多年聽來的讚譽產生了懷疑。


    前三甲的詩作由太子親自提選,審詩官將其抄寫在白牆上。


    魏承乾注意到懸掛在牆壁上的那一幅畫作,輕言詢問,“這幅畫是誰畫的?”


    眾人的視線再次齊聚到卿言身上。


    “是奴婢所畫。”卿言按照禮製,下跪行禮回話。


    桓晏忍不住上前半步,她自稱奴婢和按照奴婢禮製下跪都讓他心疼不已。


    “起來吧。”魏承乾看向桓晏,低歎一聲。


    在場的士族子弟誰不知道卿言曾是桓晏的未婚妻,如今兩人同在一個地方出現,身份卻天差地別,婚事作廢,兩人的關係引人遐想。


    等過一段時間沒準坊間就會流出關於二人‘有情人不成眷屬’的悲情話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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